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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情长啊春日情长,只是这情到底在谁身上?

  他看着……都想纵声大笑。

  “……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相识,每年卢大哥都会来探望我爹娘和我,之后我们举家南迁,卢大哥来得更勤,固定送药材过来,也跟着我爹习朱家的正骨术。所以不用遣人查探啦,知根知底的,挺熟啊。”

  望着坡上徐步走来的素衣男子,朱润月轻快明了地告诉他。



  “你问那位紫衫姑娘吗?我当然识得。她姓楼,名叫盈素,长我四岁,也长卢大哥两岁,卢大哥和我都唤她素姐。她是‘江南药王’专门炮制药材的女师傅,她爹也在卢家药铺里做事。”

  如此说来,姓楼的与姓卢的才是实打实的青梅与竹马。

  朱家姑娘蠢蛋一枚,什么知根知底?根本是个睁眼瞎子!

  主子回到“凤翔东院”后,庆来已送进净脸、净手用的热水,再送上刚沏好的热茶,结果自家大爷就一直坐在那张莲纹红木圆缴椅上动也未动,他坐姿采大马金刀式,背挺直得很,一袖还搁在云石桌面上。

  他姿态未动,面上表情却颇生动。

  老金被一脸哭丧的庆来拉进来时,就见苗大爷微眯的双目绽红光……呃,仿佛是红光啦,就是一种错觉,杀气腾腾似。薄薄双唇勾起非常优美的轻弧,显得似笑非笑,但仔细去听,隐约能听到齿关发出的格格声响。



  他家大爷像被什么激怒,且还怒火中烧了,此时此际,那颗一脸正派斯文的脑袋里,正琢磨着什么“杀人不用偿命”的诡计。

  “大爷见着润月姑娘了吧?你们……没、没事吧?!”

  老金问得提心吊胆,实在替朱润月担心,但又觉能把大爷惹成这模样,真真本事。

  苗淬元“飒”一声蓦然站起,把庆来吓得一把扯住老金。

  结果……他大爷像陷入某个天大难题、想破头也想不通似,双袖负在身后,开始来回踱起方步。

  “你信吗?她竟已订亲,还是娃娃亲!”踱来踱去。

  “是订了亲才这般嚣张猖狂吧?自觉亲事已定,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哼哼,什么医家、病家的,倘是每个病家她都……都压着人家就来,真不怕弄坏名声,被男方揪住小辫子?”再踱来踱去。

  “蠢蛋!若落下把柄被拿捏了,对方心里那人可不是她,真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继续踱踱踱。

  老金像有些听明白了。

  “大爷,咱也听朱大夫提过朱家闺女的亲事。原本是瞧着润月姑娘挺好,想替她找个好人家,问了朱大夫意思,才知打小已订亲,而且还是‘江南药王’的卢家,称得上好姻缘啊。”深深叹口气,因自家大爷仍烦躁地走来走去,都不知有无听到他说话。

  实在看不下,他重重再叹,扬声又道——

  “大爷啊,若真不愿朱家闺女坏了名节,遭夫家嫌弃,那她前晚在舫船上替您治病的事,咱们就把嘴守严实了,说不得、不能说啊!再有,爷往后也别去寻她,要治病的话,直接找朱大夫,论医术,当爹的肯定较闺女儿本事,您就别惦记着人家,再怎么惦记都无用,何苦来哉?”

  又是那股当面扫来的无形力道,毫无预警,来势汹汹,挡都没法挡。苗淬元面上辣疼,脑中空白,左胸评评重跳。

  他顿住脚步,一坐又坐回那张莲纹圆墩椅上,大马金刀的坐姿重现。

  往后别去寻她……这话,光听着就不痛快。

  他偏要她来治疾。偏要!

  别惦记人家,怎么惦记……都无用……不是不痛快而已,是浑身都痛了起来,胸间尤其难受,紧缩抽颤,都觉顽疾又要复发似。

  但他知道,不是身躯欲病,而是心在发病,病得还不轻。

  手探向胸口揉啊揉,用力揉,掌心探到某物,他从怀中掏出,是以方绸包裹的一对珍珠。

  届时,我可以娶你为妻。

  轰隆——心中热流骤然爆出,直冲脑门,冲得他苍白面色乍现红潮,颧骨浮出两坨深深红云。

  娶你,为妻。

  他忽而顿悟,原来那不是一闪即过的想法,是当真动心了。

  他,苗淬元,堂堂“凤宝庄”新一任家主,十八年来头一回春心大动,然,被他惦记上的那轮明月,却早已有主……

  第5章(1)

  “‘江南药王’卢家的总栈和老铺在镜河坊,那一带咱们早也设置了布庄铺头,还有几家相往多年的养蚕户和染坊。”

  “呃……是。”

  “镜河坊一带,我记得是交给霍三管事理着。”

  “爷啊,您还想怎么干?!”实不愿看自家大爷“泥足深陷”的老仆终于发出哀鸣。

  “我还能干么?”春心大动的某爷俊脸红红,咬牙切齿。

  苗家在镜河坊的管事霍三遣人送来消息,道前两天“江南药王”的总栈拉出两车子炮制过的药材,同样由大公子卢成芳领着人与车,亲自送往“崇华医馆”。

  苗家家主吩咐,得时时盯紧卢家,这四年多来,霍三受主爷所托,与“江南药王”卢家底下办事的大小管事和伙计们,不仅混到脸熟,甚至都快混出朵花来了。

  卢家在镜河坊出什么事,苗家大爷无事不晓,甚至哪房的哪位爷在哪里养外室,哪房的哪位爷又欠下多少赌债,苗淬元都比卢家老太爷清楚明白。

  不关注不知道,一关注吓一跳。

  常言道,富不过三代,卢家百年的基业若无一位能干后辈继承,光靠卢家老太爷一人,怕是老太爷哪天撒手人寰,“江南药王”也得跟着支离破碎。

  在苗大爷眼里,被卢家老太爷当成接棒人栽培的卢大公子,习药习医资质高美,确实青出于蓝,但论治家建业的手段,实优柔寡断了些。

  教人担心啊……不过让苗大爷担上心的自然不会是卢大公子,而是可能嫁进卢家的那位姑娘。

  他用了“可能”二字,是因自己心念未断,他很清楚。

  但一直隐忍未发,则是因朱家姑娘似对这娃娃亲甚喜欢。

  或者亲事早定,她也早已认定,心里自然而然容不下其他男子。

  哪怕……哪怕只是稍稍一丁点征兆,让他察觉到她动了情、心悦他,只需一点点鼓动,他就绝不可能放过她。

  可惜在她心中,苗家大爷始终是苗家大爷,医病之间清清楚楚,要说有些什么,顶多是在医家与病家之外,勉强有些朋友的样子。

  担心她遭夫家恶待。

  担心她过不了大户人家人多口杂的日子。

  担心卢大公子偏温软的性情护不得她周全。

  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他隐隐也在担心,担心她出嫁那日真正到来。

  二月春甚寒,湖畔边的薄霜未尽消融,湖荡人家仍赶着放鸭捕鱼。

  近午时分,日阳犹被挡在云层后,似艰难地想觅出几道细缝来大绽光芒,无奈不能够,灰扑扑天色只能这么凄清着。

  今日是“崇华医馆”义诊日,义诊所在并非在医馆内,而是在大湖边上某个小渔村里,行船约莫得走上三十里水路。

  倚靠这座大湖而生的小渔村不胜枚举,村人要是有个头疼脑热,有时靠着偏方或老人家流传下来的老法子还能自个儿治愈,但实难对付真正的病痛,然要上一趟医馆或延医来看,银钱耗损先不提,光是往来一趟就得费掉大半天时日。

  因此“崇华医馆”每月两回的义诊赠药,确实大大造福了湖边上的渔村村民。偏僻的小渔村渡头,今日除两艘长舟外,还泊进一艘有着两层木楼的中型舫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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