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又一次的从希望到失望,没有人能够体会自己的旁徨和无助,独自面对黑暗的恐惧,那滋味令他几欲发狂。
“四郎,就算纪大夫真的找不出病因,也还有区大夫在,就先让他看过之后再说。”大夫人不希望他因此泄气。
想到五岁丧母之后,是大嫂喂他吃饭、哄他睡觉、照顾他长大的,面对几乎可以算是母亲的大夫人,愠怒的口气才有所收敛。
“让大嫂担心了,在我看来,就算是‘神医’也不过是浪得虚名,同样治不好我的双眼。”他不禁讥讽地说。
见多病人得知无法痊愈的强烈反应,纪氏倒不生气,只觉得无奈,区大夫则是很想转头走人,虽然他不在乎“神医”的称号,可是大夫和病人之间若缺乏良好互动,也很难把病治好。
睿仙不禁怒上心头,无法忍受亲人遭到如此羞辱,恨不得把重生之前的事一笔勾消,也不要回报什么恩情了。
“四爷这话未免太过刻薄,大夫又不是神仙,更无法治好每一个病人,世间又有多少疾病是药石罔效,生死大事本就该由老天爷作主,若每个病人都像四爷这般意气用事,又有哪个大夫敢来医治?”她的嗓音听来轻柔,但言辞犀利,非要好好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男人不可。
此话一出,炎府的三位夫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睿仙,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她的存在,也多看了几眼。
炎承霄不由得铁青着俊脸。“说话的人是谁?”
“不可无礼。”纪氏朝她摇了摇头,小声地制止,这才回答炎承霄。“是我的表外甥女姚氏,得罪之处,还请四爷能够见谅。”
炎承霄低哼一声。“我看她倒是挺能言善道的,一点都不担心会得罪我。”
“四爷若不爱听真话,妾身道歉便是。”睿仙摆明了是在讽刺。
因为看不到,他只能用耳朵来判断姚氏所站的位置。“你这道歉一点诚意也没有,反而像在挖苦。”
她垂下眸光,说得谦卑。“妾身不敢,是四爷多心了。”
“哼!”炎承霄也不打算跟个女流之辈一般见识。
区大夫接着开口。“我对眼疾了解得并不多,只能尽力。”
“连区大夫自己都这么说,还要看什么?”他逸出一声冷笑。“我这笑话闹得还不够大吗?让他们出去……”
三夫人赶紧再劝。“四郎,你就让区大夫试试看。”
“就连皇上都对区大夫赞誉有加,你要对他有信心,相信菩萨也会保佑的。”
大夫人苦口婆心地说道。
“四、四郎……二嫂也、也求你……”二夫人困难地发出声音,愈是紧张,也口吃得愈厉害。
连二嫂都开口了,炎承霄不禁有些心软,可是想到方才都开口赶人出去,这时又要求他们留下,实在拉不下脸来。
睿仙看着他的三位嫂嫂苦苦哀求,就因为是病人,一个个都顺着他的意,连句责备的话也没有,实在让人看不下去,要对付这种养尊处优,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就得用激烈一点的手段。
“表姨父、表姨母,咱们也该回去了,还有很多病人在等着呢,别把时间耗在一个屈服于命运安排的病人身上。”她索性反其道而行,把话说得刺耳,就是要让炎承霄暴跳如雷。
炎承霄认出这是姚氏的声音,轻声细语中,还夹着明显的嘲弄意味,不禁冷冷地哼道:“你这是在教训我?”
“妾身不敢,只是替那些正在等待大夫医治的病人感到着急罢了。”姚睿仙低垂螓首回道。
区大夫也正有此意。“大夫人,我跟贱内就先回六安堂了,今日应该还是有很多病人前来求诊,实在不便久留。”
说完,他便朝炎府的三位夫人拱手告辞。
大夫人连忙跟着出去,想要挽留。“区大夫……”
睿仙觑了一眼心高气傲的男人,又故意跟纪氏说:“表姨母,咱们走吧,有人生来命好,才会不懂得珍惜仅有的东西。”
“你……”炎承霄听得出这番话是在讽刺自己。
纪氏朝她使了一个眼色,心里也不禁困惑,平时温柔聪慧的表外甥女,怎么今日嘴上得理不饶人了。“好了,别再说了。”
“是。”睿仙盼他别这么不知好歹,那只会害了自己。
待她和两位长辈跨出房门,还是被炎府的三位夫人给拦下,好说歹说的,不得不留在府里,等她们说服四爷回心转意。
第3章(1)
炎承霄坐在原位,兀自生着闷气。
自己又何时屈服于命运安排了?这两个多月来,努力配合每一位太医的要求,让他们轮流把脉问诊,无非是希望早日治好眼睛,可最终还是一场空,他不想再经历这种大起大落的滋味,只是徒增绝望。
待阿贵把房门关上,见主子脸上阴晴不定,更是小心的伺候。“四爷要喝茶吗?奴才把杯子放在几上,只要伸手就拿得到了。”
谁知他才伸手,不慎扫到茶杯,顿时掉落地上摔个粉碎。
阿贵吓得脸色都白了。“是奴才的错……”
出乎意料的,炎承霄并没有大发雷霆,或许是沮丧到连气都发不出来了。“再倒一杯吧!”
“是。”阿贵赶紧又倒一杯。“四爷?”
炎承霄伸出右手掌心。“给我!”
“四爷小心,茶水有点烫。”他不敢太快离手,等主子拿稳才放开。
直到两手捧住茶杯,炎承霄将杯沿凑到嘴边,喝了一口,情绪也稍微冷静了。
“大夫确实不是神仙……”这句话其实没错,如果大夫能治好所有病,岂不是人人都长命百岁了?但总要有个原因,连病因都找不出来,要他如何心服口服?
阿贵听主子口中喃喃自语,不禁把耳朵凑近。“四爷说什么?”
“没什么。”待炎承霄把茶水喝完,就要摆回几上。
随时注意主子动静的阿贵马上伸手接过去。“奴才来就好。”
他涩笑一声。“这么一丁点小事,都得依靠别人,我还能做什么呢?”
“四爷别这么说,说不定区大夫有办法治好。”阿贵安慰地说。
炎承霄从座椅上起身,两手在前方摸索着,凭着脑中的印象想要走到床榻,还得注意不要被桌椅给绊倒。
“四爷小心……”
“不要扶我!”他着恼地挥开阿贵伸来的手。“就这么一点距离,还不需要别人来搀扶……”
见状,阿贵只好紧跟在旁,好随时拉主子一把。
“他们应该都回去了吧?”炎承霄口中低喃着。“这会儿要是把人又请回来,难保不会在心里嘲笑,我这张颜面又该往哪里搁?”
从小到大,他何曾跟人低声下气过?一时还真是开不了口,说不定纪大夫的那位表外甥女又会藉机挖苦了,炎承霄可没见过谁像她这般伶牙俐齿,胆敢教训他。
只是,他真的就要这么放弃吗?如果再试一次,双眼说不定还有机会复明。
他不由得握紧置放于膝上的手掌,陷入天人交战。
叩、叩,门上传来两声轻敲。
“四郎。”三夫人在外头唤道。
炎承霄身躯轻轻一震,亲人的关心和安慰,只会让自己更加烦躁,若真的一辈子都看不见,还得依赖他们的庇荫和照顾,只要想到这一点,便深感过意不去,那么自尊和面子又算得了什么?
没有主子同意,阿贵也不敢去开门。“四爷?”
不等炎承霄出声,就听到房门外头又传来年轻女子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