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四爷无心治好自己的眼疾,咱们也强求不来……”睿仙跟着表姨父和表姨母在花厅内枯等了半个多时辰,心想今日到六安堂来求诊的病人必定很多,总不能为了一个人在这里干耗,不下猛药不行,于是主动请缨,说有办法说服他答应,丨夫人这才陪她一起过来。
他不禁竖耳倾听,想不认得这口齿伶俐的声音是谁都很难。
“要知道,生病的人能找到一个好大夫,是他的福气,而一直找不到对的大夫,导致病根不除、痛苦不堪,那么就是福分不够,或许四爷和表姨父果真无缘……”说着,她口气顿了顿。“咱们还是先告辞了。”
炎承霄气得咬牙切齿。“站住!”这句话分明是在说他没有福气,也没有福报,所以眼睛才会好不了。
“不知四爷还有何指教?”睿仙有礼地问。
他冷哼一声。“若是连区大夫也找不出病因来呢?”
睿仙想了一下。“妾身愿意诚心诚意的跟四爷道歉。”
“好!”炎承霄用力拍了下大腿,就等着她跟自己低头认错,原本有些消沉的意志,又重新燃起希望。“三嫂,麻烦你请区大夫过来。”
“我这就去请他们过来!”三夫人不禁喜出望外,讶异地瞥了睿仙一眼,没想到这法子真的管用。
待两人踱离房门,炎承霄也听不见她们的对话了,睿仙才轻声道歉。“方才那么说实在万不得已,还请三夫人见谅。”
三夫人倒是和气,并不见怪。“也多亏了你,否则咱们还真不知该如何说服他,是我要道谢才对。”
“不敢当。”她只是想把四郎哥的恩情,报答在这个男人身上罢了。
就这样,区大夫又被请进炎承霄的房中,炎府的三位夫人再次坐定,而睿仙则和纪氏站在一旁观看。
区大夫先检查他的两眼,没有现代化的科学仪器,光从外观是看不出异状,不过连太医署的太医,甚至自己的妻子都查不出病因,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便是由心理影响到生理的刺激,也就是得了“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导致突然失明。
“敢问四爷那一天之所以受伤,真是因为意外吗?”若是创伤后压力症候群,他并不是心理医师,可就没辙了。
炎承霄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是不是意外,有何差别?”
“因为外头众说纷纭,有一说是意外,还有另一说是遭到行刺,因而受伤,还请四爷坦承相告。”事出必有因,区大夫不得不回头找出问题的症结。
听区大夫口气十分坚持,炎承霄犹豫一下,这才道出实情。“是遭人行刺没错,不过还不确定是谁派来的刺客,知府衙门尚在调查中。”
“这是四爷第一次遇到有人行刺?”区大夫又问。
“没错!”他没好气地回道。
区大夫抚着下巴的胡子。“那天是什么样的状况?四爷可认得那名刺客?”
“那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因为碰巧是休沐日,便决定到永安茶楼喝茶,也是我太大意,只带了个小厮就出门……”炎承霄偏头回想着。“就在回府途中,刺客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剑刺进轿内,幸好没有刺中,我立刻离轿回击,原本可以将对方拿下,可是当对方的剑在眼前挥舞,不知怎么,头部传来一阵剧痛,害我连站都站不稳,就这么一头撞到墙昏了过去,也幸好有人及时赶来,才让对方知难而退,否则我必死无疑。当我清醒过来,已经过了三天,而眼睛也看不见了。”
“依我的诊断,四爷双目会突然失明,不是因为疾病引起,而是‘心理创伤’所致。”区大夫口气认真,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炎承霄听了不怒反笑。“心理创伤?那是什么?区大夫以为随便编造一个这么荒谬的理由,就可以搪塞过去吗?不如老实的承认,你根本找不出病因。”
炎府的三位夫人不禁面面相觑,听得是一头雾水,她们可从来没听过这世上有“心理创伤”这种病症。
对方的反应全在区大夫的预料之中,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头,根本没有这项医学名词,实在很难解释。
他尽力说得简单一点。“由于四爷突然遭遇行刺,受到极大的惊吓和冲击,才会显现在生理上,造成短暂失明。”
“我可不是被吓大的,岂会这么容易就受到惊吓。”炎承霄压根儿不相信自己会如此软弱。
睿仙对表姨父的医术向来信服,便适时地帮腔。“表姨父的意思是四爷得了‘心病’,是这个‘心病’让他的眼睛看不见?”
“可以这么说。”他感激地看着表外甥女。
炎承霄不由得放声大笑,笑到眼角都湿润了。“心病?我有什么心病?若真的有,又岂会浑然不知?”
“或许是四爷自己尚未察觉罢了。”区大夫只能这么猜测。
“够了!我受够了!”炎承霄不想再继续听对方胡扯。“你们都给我出去!”
见他一脸沮丧和愤慨,睿仙轻咬下唇,想着该如何劝导。
他嘶吼一声。“全都出去!”
炎府的三位夫人不禁叹了口气,也只能暂时作罢,起身离开。
“咱们回去吧。”区大夫对着妻子说。
纪氏颔了下首,若真是心病造成,他们也无能为力。
“四爷……”睿仙是最后一个走的人,不想见他放弃自己,可是又不知该从何处劝说起。
“你是不是该遵守承诺,诚心诚意的跟我道歉?”炎承霄淡讽地问。
她气归气,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妾身并不认为表姨父的诊断有错,难道四爷没听说过有人因为惊吓过度,而无法言语的例子?就曾有这样的病人来六安堂求诊,整整花了两年的时间,总算勉强发出声音,所以并非子虚乌有。”
“那是别人,不是我。”遇刺当时虽然惊险,但还不至于让他受到惊吓。
睿仙不禁扬起唇角,似讽似笑地说:“四爷只是不愿承认自己是个凡夫俗子,也会恐惧害怕,更会怕死了。”
“你再说一遍!”他不禁气得面红耳赤,从床缘站了起来,忘了眼睛看不见,就往前冲,不小心碰到桌角,硬生生的摔倒了。
阿贵慌张地上前。“四爷!”
见炎承霄跌得狼狈,睿仙差点就要伸手去扶,不过还是勉强忍住,与其让他继续自怨自艾,不如强迫他去面对自己的困境。
“滚开!”在外人面前出丑,炎承霄不禁恼羞成怒地挥开小厮伸来的手,抓着案桌,重新又站稳了。“炎家的男人从来不会对女人动粗,别逼我破例。”
她也点到为止,否则这个男人真会气得想要掐死自己。“方才那些话,就当是妾身在自言自语,什么也没说,告辞了。”
听到脚步声离去,炎承霄还是怒气未消,从来没有一名女子敢当他的面出言挑衅,将来有哪个男人不幸娶到她,恐怕会被她骑到头上。
“什么心病?简直太可笑了……”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个诊断结果。
如今连“神医”也帮不了他,还有谁救得了自己?
炎承霄多希望此时此刻有个足以信任的人,能握住自己的手,抚平他心中的不安,能当自己的双眼,指引他方向,让他不再感到孤独、恐慌,不过这些话,他是宁死也不会说出口。
而这个能够让他安心的人,连至亲都办不到,更别说身边的几个小妾,所以只能一个人躲在黑暗中,等着太阳升起、落下,一天又一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