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窃听他们对话,方知桃花村何大夫正是他们打算用来帮郡主疗毒之人,倘若在下不认识何大夫便罢,但对一个素未谋面的落水男子,何大夫都愿意出手相援,何况是礼亲王府的郡主?如果能救,你岂会坐视不理?何必用哄骗之法将何大夫骗回侯府?因此我猜测,此事背后定有玄机。”
“那日府中并无张灯结辨,却见大哥领着大红花轿从后门进府,而坐在主位的不是父亲或嫡母,而是嫡母身边的管事关嬷嬷,因此娶妻不合理,而迎妾哪需要行拜见高堂之礼,更不需要弄上一顶大红花轿。”
“我在吟松居外张望,看见丫头匆忙进出,似乎发生什么事,不久我被发现且赶了出来,这几日我寻迹探问吟松届之事,只听得大哥娶一门妾室入府,而新妇体弱,闭门不出。”
这番说词无法说服人,好好的晋远侯世子怎会让体弱女子入府为妾,而且甫进夫家大门便发病不出?因此他将此事与之前听到的消息联想,猜测那名新妇可能是曾经救过自己性命的何大夫。而今夜之事并非偶遇,过去几日他经常隐身在吟松届外等待机会见她一面。
当然不合理,因为大红花轿和拜见高堂之礼,只是为了演戏,谨容低叹道:“别叫我何大夫,我叫何谨容。”
他点头,“方才你出府的方向是对的,但府里门禁森严,嫡母治家更严,不管是前后门都有许多府卫守着,便是大白天,下人们要进出也得领了对牌方能出去,夜里更不必说,姑娘若是贸然出门,一下子就会被抓住。”
他这是在劝她打消逃生念头?谨容回望他。
“姑娘别多虑,在下并无恶意,我只是想找个稳当法子帮助姑娘。”事己至此,除了他之外,她还能相信谁?
何况他若心存恶念,在方才的路上嚷嚷几声,她就会被抓回去,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把自己引到这里。“倘若侯府的门禁森严,是否意谓我绝无逃生可能?”
“不尽然,只是……姑娘离开这里,你要往哪里去?”
“回桃花村。”
“发现姑娘不见,母亲和兄长定会派人前往桃花村,到时姑娘……”
“不怕,桃花村里有人可以帮我,你只要想办法将我送出侯府就行。”
“姑娘确定?也许姑娘尚未进桃花村就会被栏下。”
没错,许莘只消派一群府卫围在桃花村外等待,就能瓮中捉鳌、以逸待劳,她的易容术没有好到能骗得过明眼人。
“所以你认为?”
“我本想让姑娘在这里盘桓数日,待府卫悉数派出后再想办法送信给舅舅,请他帮忙把姑娘接出去,然后隐姓埋名住上一两年,到时……到时就算找到姑娘也于事无补,大哥和嫡母自然会放弃在姑娘身上下功夫。”
话说得隐晦,但不难听出语意,他在暗指待张钰荷毒发身亡之后,就算找到她也没用,到时他们自然不会再找她。
他的法子的确比她想的更稳妥些,只不过,许历不知道她身上有七线蛊的毒,她得回到桃花村,寻出师傅所传的毒经,找找有没有解毒的可能性。
就算没有,能将毒压制个几年也是好的。
毕竟她很怕啊,怎么能不害怕?毒经上有记载,七线蛊的毒发作时会让人疼得想撕下身上皮肉,自断手足。
思及此,一阵寒翻惊起,眉头紧锁,谨容忧心忡忡问:“你这里安全吗?我会不会拖累你?”
许历不敢把话说死,嫡母的手段他见识过,但受人点滴恩当诵泉相报,那日若无谨容伸出援手,他早己不在世间,便是危险,他也要帮上这一回。
“除了和我一起长大的小厮四儿之外,没有人会涉足此地,姑娘大可安心住下,再不久就是端午了,每年端午外祖父会让舅父舅母过府送礼,到时后门开启,我就能想办法让姑娘漉在奴仆当中,随髡父一起出府。”
如今离端午还有月余,她叹气问:“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许历定眼望她,知道她心急考虑半响,方才说道:“四儿在后院围墙挖了个洞,可以由洞中进出,若姑娘等不及……姑娘说桃花村有人可以帮你,不如我让四儿明日先走一趟桃花村,试着联系那位?”这是个办法,如果翁爷爷出而到晋远侯府讨人,或许事情能成。“好,我明日便写封信。”
“好,姑娘早点休息吧,要逃跑得养足体力,我到隔壁书房睡下,姑娘有事可以到那里寻我。”他温言说道。
“嗯,知道了。”见他转身走出去,临行,谨容轻唤一声,“许公子。”
“什么事?”他回头,安心的笑容让她心情平静。
“谢谢你。”她柔声道。
“没事的,早点睡,明天一大早我就过来。”
“嗯。”
不知道是他的笑容安抚人心,还是离开吟松居那个令人窒息的屋子的缘故,这个晚上,是自进侯府后谨容睡得最安适的一夜。
第五章 奸计逼人上梁山(1)
天亮后,谨容更加明白许历的处境有多恶劣。
他住的地方是晋远侯府最偏远的角落,一排屋子,五间房,看仔细方知这里原本是下人的屋子,专给苦役长工住的。
许历和四儿很勤奋,把屋子整理得相当干净,五间房,主仆分住两间,然后是书房,净房,最旁边的一间有个小灶,他们连三餐都得自己料理。
比起许历,四儿更常往前院去,他得到大厨房领粮米,到管帐的许嬷嬷跟前领月例以及一年四季的衣裳,四儿是个精明伶倒的小伙子,年纪和许历不相上下,眼睛黑亮亮的,一脸聪明相。
天一亮谨容便看见那个洞了,侯府围墙很高,墙外头是条仅能容一人行走的小巷,巷子的另一边是个大官屋宅,也用高墙隔着,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在巷中行走,因此四儿挖的洞不曾被人发现,而许历在墙这一头搭上棚架神菜蔬,若没得到消息来此刻意翻找,没有人会发现那个洞。
平日,四儿从这个洞进进出出,替许历出门张罗书册纸砚。
今儿四儿进书房的时候,向谨容投去一眼,朝她点头。
他认得谨容,谨容施针救少爷时他就在旁边,今天一大早,少爷己经把昨晚的事全对他说了。
四儿刚从前院回来,领了些东西,也见过方姨娘,他自怀里掏出纸包,对许历说:“少爷,方姨娘叮咛,再过两天大夫就要进府替少爷把脉,明儿个夜里要记得用药,方姨娘给了五两银子,说是让少爷别太节省,身子要紧,四儿下午就上药铺子给您抓几帖补药。”
许历把药和银子推到一旁,问道:“知道了,让你探听的消息怎样?”
四儿细细说道:“前头很乱,听说夫人因为世子爷的妾室逃跑发好大一顿脾气,二十个板子把碧玉姑娘打得皮开肉锭,连翡翠姑娘都遭了殃,现在府里派了不少人出去找,世子爷使人去通知裕亲王,估计下了朝,王爷就会过府。现在夫人往郡主屋里去了,哦,对了,夫人派关嬷嬷领着一干仆妇婢女挨门挨户到处搜人,不知道会不会查到咱们这里。”
这点他们倒不祖心,如果真的查到这里,谨容就从小洞爬出去,到无人的巷弄里躲一躲就行。
“方姨娘还好吗?”许历问。
四儿叹气,低声道:“夫人迁怒,半张脸都打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