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善良至诚的男子,今天所有的幸福都是他该得的。
“您好,我是卢歙。”他恭敬点头。
“我是周宇节,你可以喊我周叔。”
这是不是巧合?他才对幼庭说,若真的有天注定这种事,依依、不舍就一定会再碰面,话还是热的,卢歙就出现?好吧,从现在起,相信科学、医学的自己,要开始同意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卢歙原以为自己得不到好脸色,他做足了准备,还在镜子前面把说词前前后后复习过两三回,没想到一句周叔,化解了他所有的焦虑。
“周叔好。”他顺着对方的心意唤。
“你是来找依依的吗?很抱歉,几分钟前她带着栩栩去上幼稚园了。”想到什么似的,周宇节连忙补上一句,“栩栩是我和幼庭的女儿。”
他不想卢歙被糊弄,如果他和依依之间仍然有缘分,那么已经绕过一大圈的两人不需要再绕几步。
卢歙微微一笑。不需要周叔提醒,他已知道这件事,一样是从资料里面得知,但那不是重点,不管栩栩是不是依依的女儿,只要她身边没有别的男人,他都打算补位。
“我不是来找依依的,我是来见幼庭阿姨的。”
“好,进来吧。”
走进大门,他在几盆玫瑰旁边看见一大丛仙人掌。那是他们的刺刺?栩栩没夸大,她的确照顾得很好,小刺刺长成大刺刺了。
周宇节走在前头,一路走、一路放送友善。“你知道幼庭喜欢葡萄?”
“依依曾告诉过我,她很担心葡萄那么甜,阿姨会得糖尿病。”
葡萄不是什么好话题,但它抹去两个人之间的陌生感。
“那孩子太聪明也太容易操心,明明没有的事,还是会放在心底担着。”口气里有浓浓的宠溺。
“不能怪她,那时她和阿姨相依为命,阿姨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
“她就是心思重。”
当年他帮依依补习,一个题目再难,她都非要弄懂,熬夜不睡也照拚,他问她为什么这么拚命,依依说:“我要考第一,让爷爷奶奶和Dad知道,他们错失了什么。”
那天,他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发说:“傻依依,不管你考不考第一,他们都已经错失了世界上最优秀的孩子。”
卢歙回应,“她本来不是这样的,是环境逼得她早熟。”
他很高兴,这孩子比想象中更了解他们家依依,可想到现况,他叹气。“依依没和你联络不是她的错。”
“我知道,是我的错。”
话刚结束,幼庭从楼上走下来,乍见卢歙,惊讶得说不出话。
周宇节微微一笑,走到她身边,一手环着她的肩、一手握住她的掌心,绵绵地给她无尽力量,并带着她到沙发边,坐下。
“卢歙,坐吧。”
他点头,在幼庭阿姨面前坐下,见她仍处于震惊状态,他想,该由自己起头。
“周叔、阿姨,当时我不明白为何依依不跟我联络,我找不到她,心急如焚,两年半后,我终于凑到足够的机票钱飞回台湾,可那时花店、阿姨家里,甚至是周叔的宠物医院都已经人去楼空,附近邻居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顺着他的话,幼庭点头。“两年半那时,我们已经搬到台北。”
“是我坚持的,我有朋友在台北当医生。”周宇节接话。
“我并没有死心,还是经常写信,不管依依回不回或看不看得见。后来我用五年的时间拿到学位回台湾,进入姊夫的公司帮忙,我工作努力,因为必须回报姊夫的栽培恩情,除曜林百货之外,我也自组公司,只要哪天曜林不需要我,我可以马上自立。”
这篇话有言外之意,他在自清,对于姊夫的财产,他没有觊觎之心。
“回国后,我透过征信社寻找依依,只是我太主观,始终相信依依因为父亲的关系,绝不会选择在台北定居,白花了数年时间,始终得不到她的音讯。直到上个月,曜林百货和依依的公司签约……”
接着,他把两人的重逢、自己误解栩栩的身分以及请征信社调查、明白两家错综复杂关系的事一一详述。
他慢慢说着,一面观察两位长辈的表情。
幼庭叹气。“所以你已经明白卢可卿和我们的关系。”
“是的。”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你准备放弃依依了吗?”
卢歙的双眼凝着坚持,笃定摇头。“对不起,我办不到。”
她皱眉,不知道这个答案是让自己松了口气,还是紧绷了神经。“那你打算怎么办?”
“高中时期,我和依依都很幼稚,幼稚得不知道如何处理心底那份喜欢,只好拚命把感情归类成友谊,然后找许多借口将它合理化,可我又不满意那个合理化,不满意自己只是依依的朋友,于是我不停交女朋友,以为能够试出她的嫉妒,没想到依依比我更坚持朋友的那条界线,竟然热情地和我讨论众女友,弄到后来,我都搞不清楚,究竟是我试探了她,还是她试探了我。
“但有一点我很确定——我喜欢依依、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看她和别的男生走近,我会生气;我每天都要和她在司令台见面,一天不见,就觉得怅然若失;我每天睡前都要听见她的声音,一天不听,就觉得少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某个和我分手的女孩告诉我,‘你爱的是刘若依不是我。’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样的情感就是爱情!从喜欢到爱情,这感觉一天一天在我心底酝酿着,却始终没有勇气对依依说明白,直到去垦丁旅行后,我终于鼓起勇气对她说:‘等我回来,如果你身边没有一个称头的男朋友,我们就交往吧。’
“那个晚上,因为说出这句话,我高兴到睡不着,而看见依依把这句话当成承诺,开始用不同于朋友的眼光看我后,承诺越来越多、叮咛越来越多,我开始有了‘男朋友’的霸气。
“那个七月,时间过得飞快,陪她念书、陪她考试、陪她聊前途,我们突然发现,就算每天讲话,还是有许多话来不及说……”
顿了顿,卢歙继续说:“前几天看过征信社的资料后,我不断想着一件事,如果那时候我不到阿姨家吃饭,没告诉阿姨我父亲的名字,是不是我和依依就不会分离?如果等到我二十九岁再揭穿姊夫是依依父亲这件事,是不是我会有比较多能力来处理?那么,不会有车祸、不会有太多的伤心、不会有十年空白光阴,所有历史都将被改写了吧。”
听到这里,周宇节握住妻子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他对卢歙说:“你怎么会认为这十年是空白的?世间事之所以发生必定有其道理,没有那顿晚餐,或许不会发生车祸,可也不会有接下来的事。
“那场车祸让我明白,幼庭在我心中是那么样重要的存在,我看着病蹋上的幼庭,不断想着,这样一个错身就是永远,我怎能不即时把握,所以她一清醒,我对她讲的第一句话就是——请嫁给我吧。
“同时,也是因为那场车祸,依依不得不依赖我,她让我陪她到大学参加新生座谈会、让我照顾她的母亲,于是我有了机会留在她们身边,如今,我们成为一家人,并且有了栩栩。
“对你而言,那场车祸带来的或许是负面,对我而言,却是正面。
“至于你和依依更没有虚度光阴,你们念书,之后在社会中力争上游,这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更何况,若不是有这十年的坚持,你怎会知道自己那么喜欢依依,喜欢到明知道两人之间横着险阻,仍然不畏惧前进?你又怎会知道,依依这么爱你,爱到明知自己和你已不可能,却还是不肯放弃,接受其他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