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绝非因她出身寒微而偏爱沐月,毕竟我的出身与她相同,比任何人更能体会遭人议论轻蔑之苦,可自她住进傅家之后,我从旁观察她,也听不少下人谈论起她……”她目光一凝,“天抒,她恐怕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他语气无奈,“孩儿知道。”
“知道你还……”
“我赎了她是事实,也没有抛弃她的道理,除非她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否则这些性格上的瑕疵,我只能要求她改善,希望她变得更好。”
听他这么说,香月夫人沉吟片刻,像是理解了他的想法。“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娘也不便再说什么。”
姚沐月带着翠竹刚从客人那儿收了几笔款子,回程,她特地绕到万宝楼想给她下个月过生日的娘亲买个礼物。
还没到,远远的便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花散舞。
她神色有点慌张,踏出万宝楼大门之时还戒慎的看了看四周,这才放心的走了出来,然后离开。
“小姐,是花散舞。”
“嗯,我看见了。”
“云水堂的生意才刚有点起色,她就开始穿金戴银了。”
“别嚼舌根,那不关咱们的事。”她轻声制止,领着翠竹走进了万宝楼。
万宝楼的大掌柜见了她,立刻热情招呼,“姚大小姐,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万宝楼的大掌柜家中有一妻一妾,以及三位千金,都是锦绣庄的常客,可姚沐月不爱打扮,也不喜欢奢侈品,因此从未光顾过万宝楼。
今日得见她,大掌柜既惊又喜。
“大掌柜,下个月是家母寿辰,我想给她买件东西,讨讨她的欢心。”
“姚大小姐真是有心了。”听闻她要为母亲买礼物做寿,大掌柜立刻端出几个盒子,一一打了开来。“姚大小姐真是找对地方了,咱们万宝楼的货色最是齐全,包你能挑到称心的。”说着,他开始介绍台子上的珠宝首饰。
姚沐月看了看,都没合意的。“大掌柜,家母平时鲜少穿戴首饰珠宝,倒是常用到簪子,你可有合适的簪子?”
大掌柜微顿,像是想起什么。“簪子的话,我倒有个不错的……”说完,他自台子底下童出一方手绢,摊开手绢,里面是一支金簪。
他将簪子递给了她,“这凤头簪手工极好,上面那颗珍珠也是难得一见的上等货,一定适合姚夫人。”
看着那凤头簪,姚沐月一震。
这簪子何以如此眼熟?她想了一下,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哪儿见过这凤头金簪——香月夫人的头上曾插过这支金簪,一模一样。
“大掌柜,这凤头金簪可有一对?”她问。
“不,就这一支。”他说。
“这金簪是贵铺所有,还是……”她这么一问,便看对方露出尴尬表情。
“其实这金簪是客人拿来卖的。”他老实的说。
客人拿来卖的?难道是云水堂有资金上的困难,所以香月夫人只好卖了这珍爱的金簪?
“大掌柜,这金簪是云水堂的香月夫人拿来的吗?”她疑惑的问。
大掌柜先是一怔,然后摇了摇头,“不,是从前长乐楼的花姑娘刚才拿来卖的。”
原来花散舞刚才不是来买首饰,而是来卖首饰。是香月夫人要她拿来换现的吗?还是香月夫人送给了她,她却拿来套现了?
“花姑娘可写了赎回的条子?”她问。
“没有。”
闻言,她满腹疑窦。若是一时困难,应会写张赎条,找机会将东西赎回,而不是卖断,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掌柜,这金簪我要了。”她毫不犹豫地掏出银票。
就这样,她买下了香月夫人的凤头簪,再帮她娘亲挑了支镶嵌着金珠的袱帽子。
“翠竹,”她将凤头金簪交给翠竹,“你待会儿就将金簪送到云水堂交给傅少爷。”
“小姐与傅家非亲非故,何必……”
“多嘴。”她镇视着翠竹,“只管照我交代的去做,还有,别告诉我娘,免得她又要问。”
“喔……”翠竹闷闷的答应了一声。
没多久,翠竹便将东西送到傅家门上。
“这是?”看着翠竹拿来的、以手绢妥善包覆着的凤头金簪,傅天抒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是我家小姐要我送来的。”
“沐月她从何得到这支金簪?”他疑惑的问。
“刚才小姐到万宝楼想给夫人买过寿的礼物,大掌柜拿出这支金簪,小姐一看是香月夫人的东西,便将她买下归回。”翠竹机灵的看了看四周,悄声的问:“傅少爷,云水堂是不是有困难?”
他微怔,“为何这么问?”
“不然为何要卖掉香月夫人的金簪换现,连赎条都不写?”
“卖?”他警觉的看着她,“大掌柜可说是谁拿去卖了?”
“是花散舞,我跟小姐都看见了。”
闻言,傅天抒陡地一震,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娘亲遗失的凤头金簪竟被花散舞拿到万宝楼去卖了换现?难道说,花散舞便是家中那只偷粮的耗子?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即使是在傅家最糟的时候,他也没让她饿着、冷看,她要什么,他只要能给就给,从没让她缺少过,而她竟然这么做!
本该觉得气愤,却不知怎地,他突然想放声大笑。
真是可笑,他怜惜她的出身、她的处境,一心只想给她一个安稳的日子过,他以为她爱他,可她心里谋的却不是他的人、他的情,而是傅家的财。
这只偷粮的耗子是他引进门来,是他放纵了、视而不见才会养大的耗子。
“傅少爷?”见他唇角轻扬的笑着,翠竹疑惑的看着他。
他回过神,神情从容淡定,“翠竹,这金警你家小姐用多少钱赎回?”
“这我不清楚。”
“是吗?”他一笑,“那我就亲自登门拜访,全数奉还……卖了也好,正好让我寻了个借口见她一面。”
翠竹微楞,不解的看着他。
“来,我送你出去吧。”他亲切的亲自将翠竹送到门口,并目送看她离去。
正要返回铺子,却瞥见对街站了一个身穿灰衣的男人,那男人朝他使了个眼色,便转身走开。
见状,傅天抒立刻跟了上去,并尾随灰衣男人来到一条暗巷里。
“傅少爷,我已经查到了。”这灰衣男人不是谁,而是傅天抒委托前去明查暗访失物去向的私家密探秦飞。
秦飞原是官卫之人,退职后便做起这一行。
“依着你给的清单,我找到了几样东西,也查到拿去卖的人。”秦飞说。
傅天抒心里虽已个底,还是想弄个明白。“谁?”
“是长乐楼的一个小厮。”秦飞神情略显严肃,欲言又止。
“说吧。”他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他后面的主使者是谁?”
“是……花姑娘。”秦飞有些迟疑的说道。
傅天抒并不厌惊讶,但他平静的反应,倒是教秦飞有点疑惑。
“傅少爷像是早已知情?”
“不,我不比你早。”他敛眉一笑,微带懊恼。“辛苦你了,酬金我会派人送去给你。”
“谢谢傅少爷的照顾。”秦飞颜首一笑,“那我先走了。”
说完,秦飞闪进男一条暗巷,瞬间便不见人影。
傅天抒走进别院,来到了寝间门口。打开门,只见花散舞还衣衫不整、懒洋洋的赖在床上睡着。
听见他进来的脚步声,她急忙翻身坐起,满脸堆笑的看着他。
“天抒。”她跳下床,飞奔向他,两条粉臂一勾便抱住了他的颈子。
傅天抒动也不动,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