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来不及说话,就让诗敏把话给接过去,她一拍手、跳起来,眉开眼笑。
「如果是的话,我们就要发大财了,橘酱赚一笔,陈皮又贵得可以,舅母,您真真是我的福星。」她一乐,抱起舅母又叫又跳。
「说什么话呐。」云娘怜爱地看着她,他们兄妹才是她的小福星,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孤苦无依过了,没想到竟能脱离晋州,来到这里。
「舅母,求求您啦,咱们别等明儿个,现在就去看看好不?」她火撩心急的,连一刻都不肯多等。
「姑娘家,说风就是雨,怎么成?决吃饭了,明儿个再去。」见她没个姑娘样,奶娘气呼呼的猛瞪人。
「奶娘,您就别骂我啦,那些银子响当当的挂在树梢头呢,我不确定它们是真金还是假银,哪里吃得下饭。」诗敏拉起奶娘撒娇。
「秀姊姊,您就让我们走这一遭吧,否则丫头怕是晚上连觉都睡不安稳。」云娘帮诗敏说话。
「你啊,就这么纵着她,往后她嫁不出去,我看你可要操碎了心。」
「咱们家诗敏样样比人强,不怕的。」
见拗不过两人,奶娘扁嘴道:「我着人套车,绕两圈就回来,别耽搁太久。」
云娘与诗敏相视一眼,忍不住笑了,奶娘也不过嘴巴说说,纵人怕是纵得比云娘还凶呢。
太阳西下,天色有几分暗,马车里头诗敏靠在云娘身上,心底想着亲手为妻子种下橘树的五舅,说不出是什么昧道。
她仰头望向舅母,低声问:「五舅待你很好吗?」
「是啊,他待我是极好的。」
人人都说她运道好,能得此佳婿,上辈子定是烧了不少好香。可她……垂眉,算了,说来说去终归是自己的命,感情事过眼云烟,多少人终直一生都追求不到心底所想,她不过是其中一员,退一步想想,她已经不算坏的。
「您有没有后悔过嫁给五舅?」
后悔?人生若能重来,她有多少后悔事响。
云娘搂起诗敏,遥想当年,笑容里有淡淡的苦涩味见。「我曾经是个官家千金,家里替我订了门亲,就待及算后嫁过去,可后来家里犯了事,朝廷判男子发配边疆、女子卖身为奴。」
「你的未婚夫婿没有找你吗?」
「那时他并不在京里,而他的家人不愿意认下这门亲」她摇了摇头续道:「你五舅当时正入京做生意,他遇见我,从人口贩子手中买下我。我一无身分、二无嫁妆,进你外祖门槛,本就要为奴为婢,我认命,可是你五舅独排众议娶我为妻,你外祖大怒,欲将他逐出家门,是你几个舅舅给拦下来的。
「后来你五舅妥协,迎为我妾,他真心真意相待,再三向我保证绝无二心,之后家里要再给他寻亲事,他全拒绝了,为这件事,家里闹得很严重。
「那年家里派他外出做生意,一去半年,趁他不在时为他说合一门亲事,让你三舅代替你五舅把嫡妻给迎进门,心想木已成舟,你五舅再气也没法子把人给退回去,可回程路上,强盗杀人越货,你五舅陨了性命……」
「那位新妇呢?」
「知道消息后,娘家来人把女儿连同嫁妆给抬回去,你外祖后悔不已,待我反而好了,可不过两年工夫,你外祖、外祖母相继过世,夏家的生意也一天不如一天,几个哥哥嫂嫂便是想照看我,也力有未逮。我也曾问过自己,后悔吗?倘使从头来过,我愿不愿意嫁给你五舅?不知道,我的人生从来就不是照自己意愿进行,不过……能得你五舅真诚付出,我是打心底感激的,丫头,你五舅是个真性情的好男人。」
「我以为天底下男人皆薄幸,婚姻不过是他们争取前途的手段之一。」
诗敏想起自己的亲爹,那本该是天地间她最敬爱的男人,可是除了在他身上用手段外,她竟是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天下男子百般,并非每人都一样,我们家丫头已经十四岁,及非后就能嫁人啦,若有心仪的男子一定要告诉舅母,舅母来替你主持。」她笑着捏捏她的脸颊。
「我才不嫁呢,我要为哥哥赚很多银子,要看着他成家立业,要莫家这一族在我和哥哥手中发扬光大,我更要爹爹把对娘说的那句『你这样的娘,能教出什么样的孩子』给吞回去。」她死死咬着父亲曾说过的话,恨恨的说。
重生一回,她看透男人,前世莫鑫敏待她算是好的,可为钱,他一样把她给出卖;李海廷口口声声说爱,他的爱便是将她一生毁掉;而父亲……自己之于他,也不过是个能够进宫、替他争取更大仕途利益的棋子吧。
云娘看看诗敏暗暗叹气。既固执又骄傲的丫头,将来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她抱过诗敏,贴看她光洁的脸庞,心底想起那年那个站在桃树下的青年。
突地马车颠了一下后夏然而止,驾车的张叔跳下车,不多久跑回帘子外头,口气焦躁道:「姑娘,前头有个男人倒卧在地,也不知是死是活?」
云娘和诗敏相视一眼,双双下车,她们朝前走几步,果然,有个人瘫倒在地。
云娘吓得停在原地,紧摸着帕子掩住嘴,怕自己惊呼出声。
诗敏深吸气,缓慢挪移,边替自己壮胆边往前行,她好不容易走到那人身旁,才看清楚他一身青色长衣、手中握住一把染血长刀,肩肝处有个窟雳,显然是被箭给射着,可是箭已经不在,身上还有几处刀伤,一件衣服被利刃割得破破烂烂。
她从旁捡起一根树枝,朝着他的身体捅了捅,突然,那人猛地张开双眼,吓得她连忙丢掉树枝,摊开手,欲盖你彰地向对方表示凶手不是我。
那人的目光太可怕,如果不是她的腿骨子太硬,定要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她使劲儿拍着自己胸口,满脑子都是他那双狠厉的眸子,好像她变身成小兔子,而他是饿过三天三夜的大野狼。
那是一双充满杀机的眼睛!
眼看着他身下被血染成深褐色的泥地面积逐渐扩大,她知道他身上肯定有不少伤。
她再向前一步,谨慎细心道:「你别吓我,我学过一点医术,如果你信得过我,就让我帮你看看。」
他的眼光在她脸上流连,之后缓缓闭上,当他同意了,她小心翼翼走到他身边蹲下,抓起他的手,测一测他的脉搏,再翻翻他的眼皮。
呼……幸好,他表现得很「昏迷」,没再用眼神吓她。
「丫头,他怎么了?」见诗敏靠近那人,云娘也跟着向前几步。
她转头回答,「他目前还没死,不过再不医治的话,大概也没多久好活了。」
「丫头,这人拿刀子呢,会不会是什么山林野盗、朝廷要犯的?救下他,咱们会不会惹事?」她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可他那模样……他们不过是平民百姓,千万别惹祸啊。
诗敏考虑须哭,说:「放着他,他必死无疑,若是报官,将人往牢里一丢,他也脱不了个死字,我瞧,还是先把人给救下来吧,在伤好之前,他大概也没力气惹事,等他一清醒,我马上问个清楚,若他真是朝廷要犯,我就让张叔去报官把他给抓起来。」
云娘仍旧犹豫,可诗敏等不及,扬声道:「张叔,你快来帮忙,把人给抬上马车。
姑娘发了令,张叔连忙应声,一人扶一边,把青衣男子给抬进马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