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敏心想,孝期一满,便要搬到庄园长住,届时晋州路遥,铺子更加照管不到,与师傅和哥哥再三商议后,她决定将铺子全卖掉,到京城顶下一间宽敞铺子。
她本计划租出去,收些租金贴补家用,凌师傅却建议,何不开个医馆?
诗敏想了想,可行,一方面能够练练自己的医术,一方面可以赚点银子,不过那是以后的事,目前自己还小,怕是不会有人肯给个小丫头看病。
事情敲定,凌师傅找来两个坐堂大夫,说他们是自己的昔日好友,看着两个衣冠楚楚、面目不凡的男子,她不得不怀疑,师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会有那么多『昔日好友』,在她需要时,挺身相帮?
康元三十七年。
兄妹俩守孝三年期满,莫钫敏十七岁,诗敏也十四岁了,对于事情早有自己的见解。几番商讨,他们决定接母舅家的五舅母到庄园长住。
五舅母嫁给五舅短短几年,五舅就离世,因为五舅母无出,族里自然不愿意将家产分给她。而外公、外婆相继离世后,再无人肯照看她,只有与五舅亲近的三舅肯偶尔周济嫂嫂。
确定这个消息后,诗敏将五舅母接走,并修书一封至京城给父亲。
信中提到五舅母寡居,族中将京郊的庄园分给五房,因五舅母独居生活寂寥,想找人陪伴,问爹爹,他兄妹二人可否搬进庄园,与舅母同住?
这事,莫历升当然同意,有人能够代替自己照顾一双儿女,自是感激不尽。
一封感谢书信连同礼物,莫历升让管家送进庄园里,管家回来,细细描述过庄园情景,还提到夏家舅夫人是个慈祥良善的人,莫历升这才放下一颗心,他想,儿子女儿在那里必定不会吃苦。
紧接着,莫钫敏和妹妹领着奶娘及几个下人,从晋州搬进庄园,晋州老宅没有卖,只是封了。
从此莫钫敏关起门来专心念书,准备在接下来的会试和殿试中好好表现一番,而诗敏也忙着当农家女,想尽办法从农事中多挣点银子。
搬进庄园后,庄师傅和凌师傅突然变得异常忙碌,经常三天两头不在家,问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多放点银子在他们身上,诗敏始终相信,出门在外,银钱是最好的伙伴。
生活平平顺顺,诗敏不知道未来还会出现什么波!闹变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但是母亲之死,让她对干十七岁将要面临的那场劫难,谨值戒备着。
第4章(1)
这些日子,京城热闹不已,全国的举子全听取到京里来,会试已经考过,再过十余日便会放榜,榜上有名的学子取得贡士资格后,就得准备殿试。
通过殿试者便称为进士,进士分名次一、二、三甲,一甲仅三人,分别为状元、榜眼、探花,而二甲、三甲均有若干人。
如今京里大大小小的客栈全挤满人,幸而诗敏想得周全,早先便在城里质下一间小宅院,派几个人过去收拾好,并留下三个人伺候,好让哥哥和庄师傅在会考期间住进去。
科试前几日,她收抬了一车子东西,送走哥哥和庄师傅,凌师傅临时决定与他们同行,说是要到城里的医馆、济慈堂巡视。
其实凌师傅大可不必担心,他聘用的管事、大夫们很有一套经营手段,才短短几个月,铺子的营收不但已经打平,上个月还能往庄园里送上近百两收益。
庄园里也开始有生产,鱼虾菜蔬的量,己能供给庄户和庄园主子充裕食用,待年底,卖掉牛羊鱼鸡虾贝类,及上个月她雇人手,忙过大半月醋债的笋干后,定可再替庄园添一笔收入。
这件事不只诗敏兴奋着,连庄户们想到变卖产物后,主子发下来的赏赐,也忍不住笑逐颇开,做起工来更加起劲。
多年来,有不少户人家没见过银子怎生模样呢。
五舅母笑说:「丫头遗传了老太爷的经营脑子,什么东西看在眼底,都能变成银子。」
奶娘可得意的,说:「咱们少爷姑娘,一文一武,吃遍天下。」
听见这话,诗敏丑了脸,几时营商变成武行?
不过她很开心,在夫家长期受轻待欺凌的五舅母,刚进庄园时一身抑郁,这段日子与他们相处后,整个人逐渐开朗起来。
其实人心真的很简单,求也只求眼前一审三分的舒坦,若不要有那些不相干的人想侵门踏户,诗敏乐得过舒心日子。
五舅母性情温和、为人良善,是个知书达礼、进退有度的女子,她做事谨慎、多方思量,经常在许多时候给诗敏提意见。
五舅母云娘的年纪,与诗敏的娘亲差不多,她的存在,弥补了诗敏对母爱的想望。
诗敏常把她当成亲娘、赖在她身上撒娇,而无儿无女的云娘平白得了一双聪颖敏慧的子女,自然更加珍惜爱护。
黄昏时分,诗敏从外头进屋,她绷着脸、满脸不快,一进屋就猛倒水喝,半句话都不说,与平日里吱吱喳喳的模样相差太多,正在做绢花的云娘和奶娘见她这样,连忙放下手边的活儿。
奶娘绞来一块湿帕子给她抹脸。云娘拉起她的手到桌边坐下,柔声问:「怎么啦,谁招惹咱们家的小钱婆?」
小钱婆是莫钫敏给妹妹取的称呼。
上个月济慈堂掌柜送来帐本和百两收益后,接下来几天,诗敏一有空,便抱着那堆银子,一个一个来回数不停,莫钫敏取笑她,要凌师傅下回让掌柜的把银子兑成铜钱,一箱一箱堆在前院,让小钱婆数个够,从那以后,小钱婆的名号不腔而走。
「南边那片橘林开花了。」她气鼓鼓说着,然后闷头灌水。
「开花是好事,你不是天天盼看?怎地真开花了,又惹来满肚子火气?」云娘不解。
奶娘见状把杯子收走,不让诗敏一杯杯往肚子里灌水,这丫头益发没个样儿。
以前夫人在的时候,还一副大家闺秀样儿,来到庄园,成日里和那些农人厮混,作派竟成了半个男人,上回还学唱山歌,吓得她合掌求夫人保佑,保佑他们家小姐还能嫁得出去。
「我以为那是市面上卖的那种橘子,可不是啊,庄户今日才告诉我,那树结出来的果子又酸又涩、小小的、卖相奇差,若是挑到市集上,根本卖不出去,我一把火气得想把它们全砍了,可又想到那么一大片,心底舍不得啊。」
诗敏愁眉苦脸。对于那片橘林,她有很大的期盼呢,谁晓得……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砍了就砍了,来年再种新秩苗,过几年就能收成,这种事值得发火?」奶娘一指戳上诗敏的头。越会挣钱越抠门,讲得就是像她这种人。
「上千棵呢,砍掉得耗多少人力啊。」那些人力拿来干别的事儿,肯定又是一笔收益。
「那就等年末,大伙儿都闲下来,再召人砍,砍下来的木头就分到各个庄户,给大家当柴烧。」奶娘瞄她一眼,这么简单的事也想不通?
这事诗敏当然知道,可就是……就是心疼啊,那种希望落空的心疼驼,沉沉的压在心口,教人不妥贴。
一直没开口云娘,想过好半晌才说话,「从前我爱吃橘子,你五舅跑去买了株橘树种在院子里,他说『等结果子,我爬上树亲手给你摘去』。两年过去,那树终于结下果子,我们天天翘首盼望、等待它成熟,没想到橘子熟透了,摘下来只尝一口,那个酸涩啊,牙口都快掉了。你五舅气得不得了,他就像你这副模样,跳腾着要把树给砍掉,我舍不得,那毕竟是你五舅亲手为我种下的,我阻止他,趁他不在家时把树上橘子全给收了,切成丁、加上糖熬成一锅酱,不管是兑热水喝还是冷水喝,味道都挺不错。后来,你五舅见我着下人把剥了满屋子的橘皮放在阳光底下晒,问我想做什么?我本打算冬天燃炭时,搁一点橘皮在炉里烧,那会让空气里你漫着淡淡的橘香,那味道可比什么黑香都来得好。你五舅却见猎心喜,居然把那堆橘皮拿去中药铺子里,我们这才晓得那就是人家做陈皮的主料。明儿个,我同你去橘园瞧瞧,看那些橘树和你五舅种下的是不是一样,如果是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