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敏看了看地上,在路旁大树上折下几根带叶树枝,飞快往泥地抹几下,让沙子把血迹给掩盖起来,她担心前头还有血迹,往前跑过近百步,再无发现后方才折返。
她跑回马车边时,张叔已经备好车,舅母虽然害怕,却也鼓起勇气坐进马车里,照料受伤男子。
诗敏没进车厢,她盼咐张叔车驾得慢些,双手拖着那把树枝坐在后面的木条上,马车往前行,她不停挥动树枝,将地上的车痕给抹去。
见她这样做,云娘不禁打心底佩服,一个十四岁的丫头,处事竟如此韵密,如果她不是女子,成就怕是不比钫敏差。
奶娘没想到,不过是去巡一趟橘园,竟然会带回一个男人。
诗敏来不及解释,让张叔把人往自己屋里扛去,她却转进师傅屋里,寻了瓶药丸,带回屋里。
云娘也机灵,转身就盼咐下人烧水、送两醚酒及炭火过来,并叮嘱奶娘几句,千万别让人进屋,东西送过来,放在屋外就好。
云娘先转回自己屋里,找来针线和一匹白棉布,再走回诗敏屋里。
诗敏的屋子分成里外两间,外面有桌椅、茶几和木柜,里面那间才是卧寝处,她进屋,热水、炭火和酒都已经送进来。
云娘照着诗敏在马车上的嘱咐,请奶娘当帮手,先将白棉布剪成条状,饱过酒水、再用炭火烤干,自己」是捧着针线和热水走进寝居。
诗敏已经用一把剪子将男子身上的农服剪开、除去,所以他全身赤裸,只留下半条裹裤遮住重要部位,所谓的半条,是因为诗敏将人家的裹裤一口气剪到大腿处。
她把男子像煎鱼一样,前前后后翻个透彻,先将他身上每条伤口都看清楚、摸明白。
他的伤口都集中身前,可见得是正面迎敌,背后也有伤处,但多是拳脚造成的疚伤,但除了这些新伤之外……
她忍不住叹气。这家伙不知道招惹过多少人,竟个个都想要他的命似的拿他当砧板剥。
背上那条从左肩往下斜切的旧伤疤,当时定是深可见骨,而腿上那道口子面目挥挥,可以想象初初受伤时是怎样的血肉模糊,诗敏倒抽气,为的不是他的新伤而是那些骇人的旧痕。
「丫头,他还好吗?」云娘低声问。
「肩膀上的箭伤比较深,其他的还好,没伤及骨头,他大概是失血过多,才会昏迷。」
诗敏回首,幸好,情况没想象中那么严重,她倒出一颗药丸兑水化开,偏头想想,觉得不够,又倒出两颗,药丸化开后,她往他嘴里灌。
教她感到意外的是,就一个昏迷的病人而言,他相当容易灌药,这病人不是配合度太高,就是求生本能太强。
「昏迷?要不要紧?」云娘急问。
药灌下去了,得等上片刻,待药效发挥再来缝伤口,否则,就算他昏进阎王殿里,也会痛醒吧。
诗敏笑着接话。「昏了正好,才不会胡乱挣扎,我还得找个人压制他,舅母,你来帮我,把他伤口附近用酒水给擦一擦。」
云娘怕血,可家里男人都不在,总不能让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帮年轻男子净身,她只能硬起胆子,演一回长辈。
诗敏没考虑到舅母的小心思,自己到一旁穿针引线,她先把线在酒里泡过、弄干,再挑几支长针在火上烤过,二穿好线。
他的脸染满鲜血,云娘不敢太用力,只好一遍又一遍,慢慢地顺着肌肤纹理帮他擦拭干净。
云娘越做越顺手,渐渐动作加快,不多久已将男子全身上下用热水擦拭干净,并且将伤口消毒好,让诗敏上前处理伤口。
诗敏看一眼男人紧燮的眉头,昏迷了都还那么痛?也是啦,用酒水清洗和在伤口撒盐的痛……应该差不多吧。
她语带抱歉道:「对不住,算你运气不佳,我凌师傅不在庄里,不得不让小丫头上场,我只缝过猫狗还没缝过人,不过猫狗有毛,处理起来比较困难,或许在你身上,我可以做得更顺手。」
这番话,算是解释也算道歉过了,她拿起针线,开始动工。
她从肩脍那个创口先缝,她很认真,缝得满头大汗,处理好后,满意地看一眼作品。
「舅母,你来看看,我的针脚怎样,还不差吧,如果在上头绣朵杖,他以后就可以到处炫耀伤口了。」她的口气有几分调皮。
「还玩,人命关天呐。」云娘觑她一眼。
最严重的创伤处理好,剩下的就是小意思了,她时口气,连说话语调都变得轻松。「放心,他死不了啦。
云娘明白,否则诗敏的态度怎能这样笃定。相处数月,这孩子的性情她还不清楚?「那你动作快点见,在他清醒过来之前缝好,他可以少受点苦。」
「舅母真好心。」
第4章(2)
云娘一晒,诗敏又何尝不是个好心姑娘?只不过生活的锤炼,让她不轻易吐露真心。
诗敏总是作恶梦、总是害怕,好几次她问:「丫头,你到底怕什么?」
她只是笑笑把话题带过。
云娘私底下询问奶娘,奶娘认真想了想,回道:「约莫姑娘还没从夫人的去世里,恢复过来吧。」
奶娘还告诉她,「您不知道,姑娘亲眼见到江姨娘企图害死少爷后,整个人好像突然间长大十几岁,那口吻、见识,哪像个五岁娃娃,便是我们家夫人都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小闺女。」
「那钫敏呢?」
「少爷也突然变成个小大人,说话、见识都与之前不同。」
「生死走一遭,谁能不改变?」云娘叹息。
「可不是吗,成天乐乎乎的姑娘在夫人被害死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日里,她比谁都勇敢坚强、比谁都有主意,可夜里却常常蒙住被子偷偷掉泪,少爷看见心疼不已,便发誓要考状元、当上比老爷还大的官,保护妹妹不受欺负。」
是死亡让诗敏飞快长大?看着小姑娘的侧脸,云娘好心疼。
「舅母,再帮我点几根蜡烛过来吧,我怕看不清楚,万一把人家的肉给缝糊了,日后他身上东皱一块、西皱一条,可就对不起这位大哥的美娇娘啦。」她嘴巴痞,可下手却专注无比。
云娘失笑,明明是关心、是谨慎,却要用那种漠不在乎的口吻,让人误会她不上心,这丫头啊……
「知道了。」
云娘走出去,寻来几根蜡烛,顺手将奶娘烤干的棉布条给带进来,她将桌子移近床边,让诗敏可以看清楚。
打个结,她继续下一道伤口,她本想开玩笑说「舅母,把他缝完,我的针线工夫就更上一层楼啦。」可才要开口,她就发现男子醒了,两颗黑得发亮的瞳仁盯住她,一瞬不瞬。
「你醒了?」
傅竞疑问,他有昏过吗?不确定,也许迷糊了一下子,可他确定自己听见,她要往他肩膀绣朵花。
「痛不痛?」诗敏望住他的脸,他的眉很浓,直飞鬓边,虽然受伤,可眼睛仍然炯亮有神,他的五官清秀、丰神俊朗,属于美男子那一型,如果换上白衣白袍,定是位人见人爱的文弱书生、翩翩佳公子。
可惜,诗敏先认识他的发达肌肉、伤痕累累的身躯四肢后,才认识他的五官,所以……对不起,先入为主,她无法想象他是文弱贵公子,比较偏信他是杀手界的翘楚。
他摇头,否认持续不停的抽痛。
诗敏笑开,甜甜的笑后,迷惑了他的眼。
她低声道:「逞强。」然后恶意地举了举长针,在他眼前灵两下,一个潇洒优雅的动作,她把他的肉挑起、刺入、穿过,然后偷瞧一眼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