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深信不已,以各种理由搜罗民间童男童女,要忻昆为之烹调……忻昆劝谏未果,又不愿替父皇煮食人肉,便萌生辞意,唯自知性命必然不保,才会连夜躲到山西去。」
皇上也算相信穆弘儒的忠诚与为人,所以并没有保留,横竖逝者已矣,且先皇的一些举动,他确实也不是很赞同。
「当年,负责秘密领兵搜城抓人的,便是朕。朕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忻昆逃了,当然,朕登基后,那群妖言惑众的方士也早被朕处决。」回想那阵子京城里人心惶惶的气氛,皇上更是深觉先皇着实做得太过了。
原来还有这层内幕。先皇崇拜黄白之术,他也曾经听说,却想不到居然牵扯到忻桐一家人身上来。
而忻昆能顺利逃走,当今皇上也暗中助了一臂之力,难怪忻恫提起皇帝时,虽有惆怅,却没有恨意。
第9章(2)
过去的事令人欷吁,穆弘儒知道无法追究,也无从追究,如今该重视的,应是眼前的事。
「那……忻桐毒害梅妃一事……」他特意提醒皇帝,既然忻氏一家无罪,那皇帝也不能只为了公主,再重复一次先皇做的事。
「你自然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我坚持不杀忻桐,只判个流放之名,也是因为没有一定要杀她的理由,公主再吵我也不会妥协。朕虽不敢自称圣明,倒不致昏庸至此,而且她是忻昆之女,皇室本就对她有愧,如何会杀?」皇帝无奈的摇摇头。因为溺爱女儿,硬是栽赃忻桐他也很后悔,认为自己有负贤君之名,幸好现在一切还不算太晚。
「皇上向臣坦白,臣不胜感激,然臣不明白,方才宴席之上,臣仿佛看到了忻桐……」穆弘儒欲言又止。
皇上有些赧然地摸了摸鼻子,像在掩饰脸上的尴尬。「忻恫……只能说,不愧是忻昆之女。她继承了其父的手艺,上回吃过她煮的东西后,朕就不想放她走了。所谓流放她去江南,也不过是个幌子,才刚出京城便带她回宫了,否则朕又怎会派你到江南治水,这岂不方便你寻她?公主不恨死朕才怪!如今,忻桐在宫里专司朕的御膳……」
穆弘儒表情突然变得古怪,好似想笑又不能笑的样子。皇帝果然和先皇不愧是父子,对食物的执着都异于常人。
「所以,忻桐确实跟着皇上到行宫来了?」他进一步确认。
皇帝叹了口气。「唉,该还的还是得还,让她出来自己和你说吧。」他做了一个手势。
不到转眼的时间,忻桐突然由帘幕后走了出来,不待见到穆弘儒,她已经泪流满面。
「忻桐!」
「夫君!」
两人一相见,便是紧紧拥抱,谁也不愿意放开谁,就怕这相逢只是一瞬间,而后马上又要分离。
「夫君,我好想你、好想你,日也想、夜也想……呜呜……」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但这一回却是欣喜之泪。
方才他和皇上说的话,她全都听到了,本以为这辈子相见无望,想不到夫君竟然不屈不挠地找了她两年多,还替她平反了父亲的冤屈,也把她由罪民的泥淖里救出来。
她何其有幸,嫁了个这样重情重义的男人?
穆弘儒感受到她的激动,一向自制力甚高的他也不由得被影响,顾不得皇上在旁,对她的想念便直接又坦白地说了出来。
「我又何尝不想你?在席上吃到包子时,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我说过,就算你不见了,我也会靠你做的包子,将你找出来……」
夫妻俩情话绵绵,情深相拥,一旁的皇帝看得别扭,刻意清了清喉咙,要他们注意一下眼前的情况。
意会到身边还有人,而且还是皇帝,忻桐脸一红,急忙推开夫君。
而穆弘儒依依不舍地放开她,镇定了一下情绪,才拉着她朝皇上跪拜,「谢皇上大恩,如今,微臣便将忻桐带回了。」
「带忻桐走?那朕……」原本还想替自己留个好厨子,但见他们夫妻恩爱,自己又已棒打鸳鸯这么多年,再留人说不过去,皇上不禁一时语塞。
他是想借此放了忻桐,让她和穆弘儒夫妻团聚,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不然皇室欠忻家的,实在太多了。可是……
「你要带人回去可以,朕有两个条件。第一,朕若嘴馋时,忻桐还是得进宫来替朕解解馋,做些好吃的食物给朕。」他仍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见忻桐与穆弘儒都同意,皇帝又提出了最棘手的第二个条件——
「其次,仪安公主那边,朕已经没办法了。穆卿,你得自己去解释。」
出了行宫已是天色微明,忻桐与穆弘儒回到江南的府邸后,两个人就直接关进房里,互诉衷情。
「其实,当皇上说要到江南巡视、宫里开始整备出巡时,我就一直期待着这一天。」她柔柔地望着他,「我知道你在江南治水,因此我想,就算是看一眼也好,便能安慰一下我的思念。」
她的话像提醒了他什么事,令他恍然大悟。「所以我在江边船上看到的人……真的是你?」
「是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我是趁着行宫里的人在忙,又听说你在江边巡视,才偷跑出来雇了艘船。虽然只是远远地看见你,但就这一眼,仿佛两年多来的思念都足够弥补了。」
她的心愿只有那么小吗?穆弘儒摇了摇头。他的心愿,可是比她大得多了,否则不会坚持到现在,不会想方设法让她重回自由之身。
「为了你那一眼,我差点淹死在江里。那时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我几乎是不要命地往江中走,幸好有旁人拉住我。」
「夫君,你不要吓我……」想到那画面,忻桐脸色一下子刷白。
「我没有吓你,是真的。为了你,我在江边险些溺水,在皇帝的宴席上又差点失态,我想,思念的折磨,我受得和你一样深。」他轻抚着她的头发道。
忻桐顺势钻进他的怀里,这份温暖,她期待得太久太久了。
如果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之间可是早已隔了几百年,都能白首偕老好多次了。
「是了,我当时也看到了丞儿,他长高了、也壮了些……」对于穆丞,她也一样思念,常挂怀着他是否吃饱穿暖、有没有用功读书。和他一起同窗的日子,她甚至还历历在目呢。
提到穆丞,穆弘儒更是感慨。以前要儿子读书,像要他吃苦药那么难,还得忻桐费尽心思,他才用心在上头,然而忻桐一离去,儿子竟自动自发开始读书了,乖得不可思议。
只不过,他却忽然希望儿子仍像以前一样天真可爱,而不是被迫早熟懂事。
「丞儿和我一样的想你。为了找你,我和他吃遍了江南各地的包子,却屡屡无功而返……老实说,吃了两年包子,丞儿和我都吃怕了。」他淡淡一笑。
忻桐若有所思地解释,「宴席上那包子,是我特地做的,和以前的口味用料完全一致。其实皇帝的席上根本不能出现这种平民食物,是我知道你在席上……」
「所以我凭着包子,就把你认出来了。」他用鼻头轻点了点她的鼻头笑道。
以往这种亲密的小动作,他是不会做的,然而度过一场分离的考验后,不珍惜如今相处的时光顺心而为,难道还要矜持到日后后悔?
不,他不要。
忻桐怕痒,笑着缩了一下身子。「但你说,你和丞儿吃腻了呀。那以后,我是不是不做包子给你们吃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