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怎么了……」穆丞话声都还没停,看到江上船里的人,也随着呆住。
此时,穆弘儒突然不受控制地往前走,还不停地朝着那艘船大喊,「忻桐?忻桐!是你吗?如果是你就回答我!」
但船兀自在江上漂着,轻纱却再也不飘动了。
穆弘儒不顾一切地往江面行去,一脚都踏入水里了。
「忻桐!你回答我!我找了你好久,你知道吗?忻桐……」
一旁的人全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即便穆丞知道他心中的感受,却也被父亲的冲动惊得不知所措。
接着不管是随从们还是岸边施工的工人们,全靠了过去拉住穆弘儒,「大人!小心啊!」
他挣扎着,怕错过了这次机会便没有下次了。他找了两年,思念了两年,好不容易有了一丝不再心痛的机会,怎能让它溜走?
只是旁人怕他寻短,全用力地按住他,直至不小心搅动的冰冷江水泼洒在他脸上,他才如梦初醒,停下了所有动作。
小船,划远了,消失在茫茫的江面上。
「大人,你……」随从担忧地问着。穆大人该不会治水治疯了吧?「这水可冷了,你怎么跳了下去?」
「我没事、没事……」湿淋淋的他,由江边走回岸上,表面上说没事,心里却被得而复失的转变打击得千疮百孔。
岸上,父子俩彼此相视,失落的心情不言可喻,皆是哑然无语。
冷风吹过,他们身子却不比心寒。
皇帝南巡,带的随从可不少,除了殿前保驾侍卫数十人、婢女数十人、太监数名,另外还有皇妃两名、皇子两名、公主一名,连厨子都带得齐全。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虽已低调行事,没有仪仗在前、龙辇在后,但光这声势也够浩大了。
到了江南行宫休息一宿,隔日皇上便微服巡视了治水的成果,以及目前防洪工程的进度,由他脸上的笑容看来,他对穆弘儒此次的政绩十分满意。
隔日,皇上便设宴款待有功大臣,穆弘儒自然坐在首位。宴席在行宫的大殿举行,菜一道一道上,中间有着江南佳丽的歌舞助兴,气氛热闹欢欣。
只是穆弘儒却闷着头喝酒,桌上的菜肴,他一道也不想动。
「穆卿此次又立了大功,朕真不知该怎么赏你。」皇帝见心头大患的洪灾解决了,心情大好。
「臣愿意留在江南,为江南百姓继续努力。」他委婉地暗示他想留下的意愿。
不过,皇上不知是听不懂还是装傻,依旧笑呵呵道:「朕让你入阁,做个工部侍郎如何?」
由地方巡抚至工部侍郎,品级虽然没升多少,权力可大了好几倍,这是许多人可遇不可求的恩赐啊。
然而,穆弘儒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答话。在座的其他大臣们吱吱喳喳地恭喜他,又拍着皇上马屁替他谢恩云云,他都不放在心上。
因为,他一直觉得有道目光直盯着他,这感觉十分熟悉,但他左顾右盼,却一直找不到目光的主人。
觑着众人都在起哄的这时候,他假意将注意力放在皇上身上,忽然猛地一个转头,凌厉的眼神直射向角落的大柱旁。
大柱旁的一个纤弱身影,忽地躲回柱子后。
光这么一眼,穆弘儒便觉得自己仿佛看见忻桐了,心情也激动地想大叫。不过他仍用意志力拼命忍住,毕竟这不是可以失态的场合,何况他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又眼花了,就像江上的事件重演一般。
几天之内,两次让他遇到如此相似之人,究竟是巧合、是幻想,还是他真的太过思念她?
席间又上了一道菜,这会是个小蒸笼,穆弘儒心里一动,打开蒸笼,果然看到一颗白白胖胖的包子,还飘散着他所熟悉的香味。
几乎是颤抖着手,他夹起包子吃下一口,那沁入鼻头、活化舌尖的美味,险些令他感动地落下泪来。
他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吃了两年的包子、受了两年的思念煎熬,上天终究没有舍弃他。
「好了好了,诸位卿家。」皇上一直暗中看着穆弘儒的一举一动,发现他在吃了个包子后整个人就变得怪怪的,便将大伙儿的注意力全拉回他身上。「穆卿都还没表明自己的心愿呢。」
他起身向皇上一揖。「臣谢皇上厚爱。然而皇上的赏赐封官,是否可听臣说完一席话,再行定夺?」
皇上点了点下颚,示意他说。
穆弘儒淡淡望了大柱那方一眼,才幽幽道:「这两年来,臣治水不敢有一丝懈怠,但同时也不忘寻找流落江南的一样东西,因此皇上希望臣回京为官,臣实有不能走的苦衷。」顿了下,他突然正视着皇上,「不过,今日承皇上之福,臣得以参与此珍贵之宴席,臣相信,在此宴席上,臣已找到了久寻未果之物。」
听到他说的话,皇帝脸色微变,看了看满桌菜色,最后眼光定在那笼包子上。
穆弘儒观察皇帝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忍不住满心雀跃,表面却得力持镇静,更加沉着恭敬道:「据臣所知,臣所寻之物似与皇室有深厚渊缘,敢问皇上,能否让臣见一见此物?」
皇帝深深望着他,思考了片刻,才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席毕,你再到行宫的御书房来。」
舞歇灯灭,席罢人散,大伙儿知道皇帝有话要和穆弘儒谈,都识相地快速结束了餐宴。
时至戌时,行宫外早已寂静一片,可御书房里,琉璃油灯仍熊熊地燃着,照亮心事重重的君臣俩。
「你知道了多少?」皇帝首先打破沉默,闷着声问。
穆弘儒整理了下思绪,决定从头道来。「忻桐的父亲忻昆,便是先皇时名满京华的御厨,听说他厨艺惊人、刀工不凡,不仅烹调的食物有令人着迷的魔力,吃过后更觉其他厨子的手艺索然无味,甚至他雕刻装饰摆盘的凤凰,也逼真到像要飞起来。许多人欲寻他而不可得,后来他被召进宫后,更是声势大盛,先皇也颇以此为傲。」
见皇帝没有反应,他心一横,一针见血地道出觉得最蹊跷的地方。
「但是,这位难得的厨师,却是死在先皇手上。」
皇帝双眉一揽,「你说的没错。忻桐确实是忻昆之女,两年多前朕寿宴之日,派在忻桐身边的庖长看出了她的刀法是忻氏神厨的祖传刀法,特地禀告于朕,朕才知晓。」沉吟了一下,才又问:「但你可知,父皇为什么要杀忻昆?」
他摇摇头。这件事,任凭他动用了所有力量与关系,就是查不出来,甚至和事件相关的关系人,不是失踪就是过世了。
「臣不知,但想必是有不可告人之秘,才会让忻氏一家连夜逃离京城,躲在山西的乡间,隐姓埋名过日子。」
「看来,忻桐当真什么都没有告诉你。」皇帝长叹了口气,语气里尽是感慨。
「此秘攸关皇室颜面,她没说,代表忻昆从小便要她守秘,对皇室而言,他忻家也算尽了人臣本分了。」
「敢问皇上,既然如此,若忻氏一家曾因此有罪,但先皇已矣,旧事湮没,可否免除他们的罪?」瞧他软化了,穆弘儒趁机求情。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朕也没有不敢说的,其实忻氏一家根本没有罪。」忍了这么多年秘密,似乎连皇帝也受不了了,一古脑地全说了出来,「父皇当年迷信长生不老之术,听闻方士之言,食七七四十九颗童男童女之心再服方药,便可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