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康那样疏离、冷淡地看着她,怎么会喜欢她?
可是,她也不希望讨厌她。
想着,鼻好酸,招娣擦擦眼睛,又扮起一人两角的游戏,她好想和宝康和好。
右边。“啊啊!不管啦!总之我先不对,我不该说我讨厌你。”
左边。“不,招娣,我也不对,我不该像小狗一样舔你。对不起。”
“嗯,那我们和好。”
“好,我们和好。”
招娣伸出的手,一直没有人回握。
她泄气地坐回台阶上,支着额头,揉揉鼻子。
宝康真的会和她和好吗?她想起他今天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跟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为此她好烦恼。
忽然,她觉得有双视线在对着她,她一愣,以为是宝康回来了,在附近躲着,偷瞧她的忏悔呢!
她一张望,瞧见那三四个人。
细看,她垮了脸。
“呃,为什么……你会在这儿?”她有些愕然。
在游廊上候着的,竟然是上回差点儿和宝康闹翻脸的顺大行当家——墨兰,后头一样跟着她那熊虎般的随从。
墨兰没理会她,迳自往前走去。
“喂!你去哪儿?”招娣叫住她。客人怎么可以这样乱跑?
可墨兰却抬高脸,斜眼睨着招娣。
“哼,这话是你能问的吗?”
招娣对她这自以为高贵、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样感到厌恶,正想回嘴,远边春春就端着茶跑过来。
“客人,您该在大厅上等候的,当家还没回来。”春春对她自行在宅里闯荡的行径感到微怒。
不料,墨兰夺了她手上那杯茶,住春春脸上一泼。
春春尖叫。
“你做什么?”招娣护在春春面前,插腰斥道:“到别人家作客要有规矩!”
“呵,这倒是福尔家教下人的规矩。”墨兰嗤笑着,然后竟领着她的仆役,就往宝康的院落走去。
“我有事要和你们当家谈,我在他房里候着。”她霸道地说。
招娣气炸了,赶紧奔到那垂花门前,大字形地挡在门口。
“你怎么可以这般无礼?你不过是个客人——呀!”可话还没骂完,她就像个小鸡一样,被那熊汉给拎起来往后丢,这帮人就这样大方地进了宝康的院落。
春春赶紧扶她起来。“招娣,你没事吧?”
本来很晕的头现在更糟了,招娣眼里的春春变成了四个。
“这、这些人怎么这样?”她骂。
“方才便是这样!”春春说:“门房都问不得呢,他们直闯进来,我们怕是当家很重要的客人,便请上大厅。没想到他们又擅自闯到这里来,欺人太甚!”
“春春,我告诉你,上回当家给这女人狠狠地吃了闭门羹。”招娣哼哼冷笑地说:“这回,也一定会给这女人好看!”她打着包票。
申时出头,宝康的马车回来了,他跟着传察还有两三个分铺掌柜,鱼贯走进游廊,要往他的院落走去。
他们一边走,一边谈论事情。
招娣正好拿着黄铜茶壶,要去厨灶上补些热水。她看见宝康迎面走过来,忽然有些紧张,但墨兰擅闯的事情,她一定要让宝康知道。
她便叫。“宝宝——”
传察抬头,好奇地看她一下。可他旁边的宝康依然低着头,专心地聆听分号掌柜的报告。
她心一揪,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只好再喊:“当家。”
宝康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点了个头。
她正要趁机开口,宝康竟又垂下眼,低声问了那掌柜几个问题,脚步不变,与招娣擦身而过。
那一眼好随便,好像在看一个路人一样。
那忙碌的感觉仿佛在告诉她:没事,就不要随便唤他。
招娣傻傻地站在原地,愣着,怔着,也一直想着,心口上的扯痛与泛麻,到底是为了什么。
接着,她听到春春的声音。
“当家!总管!”春春叫着。
她听到宝康关心的回应。“怎么了?”
他停下来了!而且,这么关切地问着春春。但他却不愿为她停下?
春春把墨兰擅闯的事告知当家,宝康一伙人便急往院落而去。
春春见招娣傻愣在那儿,赶紧拉她一把。“嘿!招娣,我们快跟着去啊!去看那婆娘被当家赶出去,消一消咱们的怒气!”
招娣绵绵软软地被春春拖到宝康的院落,在那儿候了半个时辰。
当院落里的人出来时,春春她们还特地站在一个显眼的地方,要那女人注意到她们。
可招娣看了一下,却发现!
宝康是微笑的,墨兰也是微笑的,两人微笑地、热络地、亲近地交谈着。
她甚至看到,遇到了阶梯,宝康搀着墨兰的手,另一手微扶她的腰际,小心翼翼地带着她下阶梯。
招娣和春春都傻了眼。
“搞、搞什么啊?”春春惊讶地抱怨着:“当家好像没有怪罪的意思耶!瞧他那小心的模样,好像那女人踩的是万丈深渊一样?什么嘛!那不过是三层阶梯耶!当家是怎么搞的嘛?”
招娣呆呆地看着他们相依相偎的亲密模样。
宝宝他,愿意和一个他曾经不屑与之为伍的女人说话,却不愿为她停一下,听听她说话。
她做错了什么吗?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啊!招娣,我们快走。”春春拉拉招娣。“情况不对,当家好像没要责怪那女人,我们快走啦!”
可招娣走不动了,春春便放着她,自己先逃命去。
当墨兰与宝康一伙人经过招娣身旁时,墨兰斜着眼,从脚将招娣打量了一遍,呵笑几声,贴着宝康的脸颊,细着声说:“宝康,就是这侍女,我还记得她呢,上回同你一起来的。”
招娣看到传察的不以为然,不过半个时辰的密谈,她就能亲热地直唤宝康的名讳。
可宝康却还是保持着轻淡的微笑,问墨兰:“怎么了?她对你做了什么?”
招娣看着宝康,但宝康的脸在她眼里全是糊的。
“她和另一个侍女对咱们不敬。”墨兰娇笑。“你可要好好教教她们规矩。”
“嗯,我知道了。”宝康转头,对传察说:“这事,你来处理。”
说完,他便偕着墨兰走了。
他没有开口问一下招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好像开口同她说话是一件浪费生命的事。
传察留了下来,为难地看着低头的招娣。他明白,这小仆佣什么错也没有。
“招娣,你……”传察说:“把事跟我说吧,我去同当家解释。”
“没事的,总管。”招娣抬起脸,即使泪眼汪汪的,她还是努力地笑。
可笑得太用力了,竟把眼泪给挤了下来。
她忍着哭咽,再说:“没事的,我没事的,都很好,都很好的。总管。”
她一直重复,好说服自己真的没事。
说完,她就默默地回到院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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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后的天更寒了,尤其是深更之后。
但招娣还是坚持等门,不只是习惯,她还想跟宝康把话说清楚。
她浑身乏力,搬不动火盆,只好将自己穿得肥鼓鼓的,躲在石鼓后头避寒风。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她才听到有脚步声往这儿走来。她赶紧提起灯瓶,一手拿起打鬃人的铜盘子,迎了上去。
眼前果然是宝康。
“宝宝!你回来啦?”她强笑着打招呼。
宝康闷闷地看着她,这么晚了、累了,终于堆不起笑。
“我说过了。”他继续往前走。“你不必等门。”
招娣不放弃,硬跟着他走,边看着他的背景边问:“宝宝,你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