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康愣住,被叫声吓醒了神智。
这才知道,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事。
他甚至看到她哭了、掉下眼泪了。
“招、招娣?”他好害怕,好害怕自己让她哭了。“不,不要哭,你不要哭,我,我……”他的手想去摸她。
招娣挥开他的手。“好可怕,你好可怕!”她揉着眼睛,哭诉着。“我讨厌这样的宝宝!是讨厌,讨厌死了!”
她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委屈、无助、可怜。
宝康一怔,浑身的热情全消退了下来。
他咬着唇,痛苦地爬了起来,眼神复杂地紧紧望着这个小女人。
他瞬间明白,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分量——不过是个像孩子般的朋友而已。
“对不起,招娣。”说这话时,他的喉头一哽,心头一痛。“对不起,原谅我,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不会有下一次了。”
他轻轻地替她整理被扯乱的衣襟、被汗湿的头发,然后轻手轻脚的下床。
一下床,他的身体剧痛了起来。这痛不止是情欲不被满足的痛,还有要变成小孩前的扯裂疼痛!
他在生气?可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生气。
该生气的是招娣,他为什么要生气?
他不想让招娣知道,知道他这自私的情绪。
于是抱着身子,蹒跚地往门口走去。
“宝宝?”招娣模模糊糊的感觉不对劲。
“招娣。”他背对着她,沙哑地说:“把今天的事忘掉,拜托!”
说完,他马上夺门而出。
“宝宝!”招娣大惊,发现自己刚才的话太狠了。
她擦干眼泪,跟着追出去,浑身热汗一触到深更的寒风,让她猛地打了个冷颤,眼前景象又让她倒抽好几口气。
她看到走廊上有宝康的衣服,可人不知去了哪里。
“不、不会吧?”这深夜的低温,会要了宝宝的命的。
她捡起了衣服,绕着走廊寻了一遍,都没找到人。
她好担心,又跑到了树丛里去找,还是找不到。
她就这样找了半夜。
本来热呼呼的身子,就这样浸在深夜的寒冽中,直到半夜!
隔日,直到四更才睡的招娣起晚了,一起身,还觉得头重脚轻,全身热得像个在灶上滚的炉子。
不过她第一件事,还是直奔宝康的房间,去看他回来了没。
她一推门,就这样喊:“宝宝!”
正在为主子倒茶的春春吓了一跳。“招娣,你这是做啥?进门都不会敲一下。”她对她使眼色,好像是在问她:搞什么,这样晚起?
招娣喘得说不出话,她只是先越过春春,看向坐在她身后餐桌上、正在用餐的男人。
他在喝茶、吃蒸糕,看帐本,低头没理会她们,就跟以前一样。
他在,他还在,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她松了口气。
“春春,不好意思,剩下的我来就好。”招娣接过茶壶,向春春道谢,春春便出去了。
此刻,室内就剩他们两个人。
周遭很安静,安静到招娣都能听到宝康喝干茶水、喉头滚动的声音。
她赶紧上前再为他斟上。
“谢谢。”忽然,宝康抬头对她笑着说。
那笑让招娣一颤,说话都吞吞吐吐。“嗳?这、不……不会啦。”
起初,她以为这是和好的笑容。
但后来发现,这笑容会让人不自主地表现的客气,甚至是生疏起来。
宝康便噙着这微笑,又低下头,回到他的帐本去。
什么都没再对她说。
“啊,那个,宝宝啊。”招娣怯怯地笑问:“你,那个,昨天晚上去了哪里?咳,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耶。”
宝康看着她。
“没去哪儿。有事?”
招娣一愕,摇摇头,还想说什么。
但宝康就这样带过了这话题。
“求招娣。”他客客气气地吩咐她。“今天早上有个局,我得出门,时间快到了。”
求、求招娣?
他、他怎么会像喊王春城一样的喊着她呢?那是他喊一般婢女的方法和声调啊。以前他喊招娣,总会有一些亲昵意味的。
对她,他不是破口大骂,不是冷漠以对,而是这般有礼地对她,这般轻柔地将她请到他自己画的圆圈外。
招娣不能怎么样,只能顺着。“喔,喔,我知道了。宝……当家。”连她对他的昵称,都会不自觉地改了口,就怕以前这亲昵,会破坏了当下的秩序。
辰时,马车已经在府门前候着。
宝康抖了抖袍子,就要上车。身旁的传察递了一串东西给他。
“当家,照您的吩咐,我又找来了一条念珠。”
“嗯。”宝康接过,微笑地打量着。“绿檀的,越带越香。谢谢。”
传察不安地看着主子的笑脸。
他边绕在手腕上,便说:“传叔,上车,你同我一块去。”
“这?”传察问:“不让招娣去吗?”
“上车吧,局快赶不及了。”宝康淡淡地说。
可传察知道,上回的局明明更吃紧,但他还是愿意等着招娣。
他不解,这两个人究竟怎么搞的。
“啊!等等!等等!”此时,门里响起跑步声与招娣的呼喊:“等等!我来啦!来啦!别走!”
见宝康都上车了,招娣一急,一个大跨步,想连上三个阶梯,却突然头一晕、眼一花,踩错了阶,就这样跌趴在地上。
她抬起头,傻着笑,想对那车里的人嚷嚷着她没事、她很好……
“唉唷唷,小心点,姑奶奶。”她听到传察含着关心的抱怨声。
然后,她看向宝康。他也带着笑容,看着她。
她想,他会不会像上次一样,抱着她的腋窝扶她上车,一边数落她的粗心。
可他只是……
“好了。”他向车夫说:“走吧。”
门一关,马一鸣,轮子一转,车子走了。
她还趴在地上,没有上车……
车上,传察很担心地往后头的窗子探,再看看宝康。
宝康侧着脸,望着窗外景色。传察想,那脸上一定没笑。
“当家,您,都好吧?”传察问。
“很好。”宝康转头,又是一张完美的笑脸。“传叔怎么这样问?”
“您这回怎没让那招娣跟着?您,跟那招娣是……”
“她不过是个小仆佣。”宝康轻描淡写。“没必要。”
他也没细说,那“没必要”是指什么没必要。
传察幽幽地叹着气。
照常理,主子和仆人本来就不该这么亲近,但他老人家只希望当家可以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第8章(1)
做完例行杂务,弟妹都在午睡的午后,招娣托着昏重的头,坐在宝康院落的垂花门上。
这等门的习惯,她都改不掉了。不管天气多寒,不管心里多冷。
她拿着树枝,懒懒地在沙地上画着花样。
忽然,她心生一计,用脚划平沙地,在上头画了个三角形与两条线。
她一个跨步,站到了左边,对着右边,故意压低声调说:“喂!宝宝,你干嘛生气啊?”
她再站右边。“骗人!明明有。”
再站左边。“告诉你,没有就是没有。”
右边。“好,那我们就打琉璃,输的人说实话。”
左边。“打就打,不怕你的。”
她自个儿打了一会琉璃,孤寂地……
“哈,我赢了。”她每次都会赢宝宝的, 用脚趾猜都知道。
“哼,好啦好啦,跟你说实话啦。”
“你干嘛生气?”
“因为你说讨厌我。”
“你给我吃口水,一直像小狗一样舔我,还要脱我衣服,我能不讨厌你吗?”
“那、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啊?为什么她会突生这个念头?
“哼,怎么可能?”她自嘲地说。
这回,她没有勇气到对面说:不,这当然可能,我是真的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