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你觉得她性情大变,是,她变得冷淡疏离,不再亲切热情,她和谁都隔了一层墙壁,她下意识躲避男人与爱情,把结婚当成公事。知道她为什么选择蒋誉?因为她知道蒋誉的爱情随著商天晴死去,没有感情的婚姻让她觉得安全、能够掌握。」
阿凯在蒋昊脸上看见沉重哀恸。
後悔吗?每个人的人生多少会做一些让自己後悔的事,也许今日的深谈会造就自己未来的懊悔,没关系,如果能带给杜绢幸福,他愿意。
「你有没有发觉阿绢相当负责任?她很拚命,凡是该做的事,不做到满分绝不罢手,她以高分考上国立大学,年年拿第一、申请奖学金,连当个小秘书也要不眠不休,让自己站上排行榜冠军。
「那是她对母亲的歉疚,潜意识里,她要求自己当乖小孩,负责、认真、合作、有出息,她非常害怕辜负杜妈的期待。」
蒋昊彻底明白了,这三个月里她不是在报复他,而是在当「乖小孩」。
父母亲的过分要求,她接受了;阿誉的可恶,她不抱怨;员工的刻薄,她无所谓;网路、媒体的恶意攻击,她视若无睹……
她很努力、很努力的当乖小孩,即使受伤,还是不肯辜负母亲的期待。
她对母亲的罪恶感……是他造就的。
第六章
蒋昊回到家时,杜绢头上包著一条毛巾,坐在客厅。
她在忙,两手翻著桌上的字典与纸张。
「我以为你已经辞职了。」他放下公事包,走到她身边,努力压抑胸口的澎湃,表现出一如平常的模样。
「我是。」她不想回去公司了,人言可畏,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容易受影响的女人,但三个月下来,她受够了。「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又当乖小孩?鼻子微酸,但他笑著问:「有东西可以吃?」
「有,我煮了地瓜饭,还有两个小菜和排骨汤。」
她很糟,说要体验都会女性的悠闲生活,谁知道,进美容院发现要排队预约,马上打退堂鼓;然後她进百货公司,半个小时不到,眼花撩乱,被售货员鼓吹,刷了一堆不需要的东西。
她被打败了。她不适合悠闲,比较适合劳碌,於是她去买菜回家煮,吃饱後,洗澡、打开电脑,开始进行她的新工作。
比较奇怪的是蒋昊,他怎么会回来?没记错的话,他的行程表里,今天晚上满档。
「好,麻烦你。」
他的口气有著明显不同,温柔、有礼,眼神中闪著她不明白的东西。她耸耸肩……反正,不关她的事情。
关上电脑,她问:「你要先洗澡吗?」
「对。」
「那我再多炒两样菜。」
「不必太麻烦。」
「不会。」走进厨房,杜绢还是满脑子奇怪。他今天……跟她说了两次「麻烦」,这代表什么?代表他终於了解,她对他或蒋誉并没有什么目的或诡计?
很好,那么未来不得不同居的日子,她会过得更舒服些。说实话,蒋昊的臭脸比蒋誉的更难对付。
她的菜才上桌,蒋昊已经端坐在餐桌前。
她把菜摆好,又回厨房打果汁。蒋昊不太注重饮食,有得吃就吃、没得吃就饿肚子,菜太咸太淡都没什么反应,是那种很好养的人。
所以他不太吃水果、不太喝水,有严重的便秘,早上起床一杯黑咖啡就打发一餐,她想,不到四十岁,他的身体就会亮红灯。
打好番茄汁,一人一杯,她端著果汁走到桌边,他已经吃饱了,他吃饭速度很快,桌上的菜一扫而空。
「喝点果汁?」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端起杯子,仰头,五百西西的水分他只喝了五秒钟,喉咙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弹性奇佳无比。
她慢条斯理地喝一口,说:「吃东西这么快,对肠胃不好。」
「我的肠胃很好。」他对她微笑,笑得她一身鸡皮疙瘩。
「那医师开的胃药是给谁吃的?」她想也不想的反驳。
平常她才不会这么多事,但他的反常让她的胆子跟著膨胀。
「是……」
她接下他的话,「太忙的时候饿过头?」
蒋昊看她,没回答。
「真不晓得你赚那么多钱要做什么?不注重吃、不挑穿、不懂玩也不介意居住环境……」她叹气,忍不住唠叨。「要是把身体弄坏,赚那么多钱有什么意思?!」
他浓浓的眉头软化,她怪他变得更奇怪,她的唠叨竟让他觉得幸福。
「以後……我会吃慢一点。」
「随你,我只是提醒,不是干涉。」
「我知道,你……」他抬起手指靠近她,杜绢直觉闪开,他尴尬地放下手。「你的头发没吹乾,会感冒。」
他们是怎么了?今天是关怀日吗?她先叨念他的肠胃,他再关心她的头发。很不习惯……杜绢摇头皱眉。
蒋昊看著她的疑惑,忍不住笑了。
「你真的不打算回公司上班?」
他想慰留她?不必了,虽然和他合作已经慢慢上轨道。「对。」
「好,那我每个月多汇点钱到你的户头里。」
什么?他不是想慰留她?!一点点的不满在胸口,光看在她把之前秘书留下来的烂摊子收拾得那么好的份上,就算她不想待下,好歹也要嘉勉几句,再要求她多考虑考虑才对。
他,无视於她的勤奋。
「为什么?」
「你没工作了,我养你是理所当然。」她是他的妻子,她为他做饭天经地义,他养她更是天经地义。
下午,蒋昊没回公司,走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路之後,转回家里。
他一面走一面思考,想了阿凯的话,想了自己的心情,之後他决定他们的婚姻不再是演戏,他早该在十年前娶她,而不是让她一个人走过十个年头。
他欠她,不管是爱情或者其他。
「我有工作,是翻译,钱不多,但付贷款还够。」她拒绝被养。
「哦,那个贷款你不必付了,我会让人去把它付清。」
他哪根神经不对?杜绢不解的看他。
「你……」她欲言又止。
「我明天要到高雄出差,你想跟我去吗?」
「我已经离职了。」她提醒他。
他不对劲,非常非常不对。
「我知道,我只需要工作一天,我们可以多留两天,到处走走。」
「我……」
「如果你去过高雄的话,可以拒绝。」他抢在她前面说。
她顿了一下,「我没去过高雄,但是我并不想去。」
「为什么,怕我?如果你没有同意,我不会碰你。」
轰!杜绢的脸瞬间炸红。他们之间哪有碰不碰的问题,又不是真正的夫妻啊。「我没在怕你。」她嗫嚅道。
「那你就应该和我去。」
「为什么?」
「新婚夫妻不是应该如胶似漆?」他微微一笑,眉上挑,挑坏了她的心跳频率。
鼓起勇气,她把手贴上他的额头。蒋昊拉下她软软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笑说:「我没有发烧。」
「你被卡车撞到?」他的转变太大,大到她无法理解。
「没有。」
「你被下蛊?」
噗哧,他喷笑。「没有。」
「那……」她摇摇头。
「你想说什么?」
「这个推论很瞎。」
「说说看,我想听听有多瞎?」
「你被某个灵体附身。」说完,他和她同时笑出声。
瞬间,他仿佛看见多年前的女孩,看见她的调皮、她的可爱,和她那一大堆和花有关的故事。
「以後……如果你有空,在家里插点花吧。」
「你喜欢花?」杜绢讶异。她有插花习惯的,但他的房子太男性化,只是过客的她不敢自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