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他的话,从香港一家有名的地下侦探社将他挖角过来,我绝对相信他的能力不亚于联邦密探。
“这怎么可能呢……”我若有所思地念念着。
“段先生认为哪里不对?”
“没有哪里不对……所以才觉得不对。”
助手做了个奇怪的表情,问:“段先生对他的身家有什么怀疑?”
我沉吟,却没有告诉他,我想不明白的是,纪非雅为什么要跟这么一个人走得那么近,不论他们是什么关系,此人身份平平,无权无势无党无派,能够为他带来什么呢?
助手从皮箱中取出笔记本计算机,附带光盘数枚,他将耳机交递我,说:“我在他们见面的教堂安装了隐藏摄录机,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一举一动,段先生都可以看到。”
说着他要播放,我把耳机推开,不耐烦地挥手,道:“他们在做什么,你直接告诉我便是。”
助手吭哧几下,欲言又止。
我突然紧张起来,生怕他脸红心跳,说出什么我正避之不及的话语。
可他偏偏就是一片红云浮上来,渐渐蔓延到耳根,内心仿佛挣扎许久,终于吐出一句话。
“我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
我呆楞数秒,突然发现助手原来是个极有幽默感的人,也许他今天女儿生日,也许他今早起床,发现脑袋上又长出新毛来。
我挑起眼角:“你不懂语言还是说……”
助手大力摇头,将笔记本在我面前摆正,神态严肃:“段先生还是听一下吧!”
我刚刚把耳机靠近耳朵,就听见一阵极之刺耳的噪音,口中怒骂一声,我把耳机远远扔掉,冲助手大吼:“你要谋杀我呀!”
助手吓得魂飞胆战,忙把耳机捡起靠近耳机,刚听了一下,顿时脸色刷白,惶惶然道:“被……被发现了!”
“什么?”
“我安装的偷录和窃听设备,被他们发现了!”
我骂一句:“这两个人究竟在搞什么鬼!即使是偷情,也用不着弄得跟间谍战争似的!”
“段先生,这就是一场战争!那个神父周扬,我曾经跟踪过他几次,行踪诡秘,而且我跟踪几分钟就不见了他!在香港,我还从没跟丢过任何人!”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表情讽刺:“看来这也是位反侦察反跟踪的高手,你不要告诉我,他其实是你的同行!”
助手连连道不,说:“我在业内打听过,没这个人,而且他的生活极其规律,有点有线,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普通人会这个?”我把那雪花状的屏幕指给他看,那上面明显是经过干扰的图像。
助手脸上作出古怪之极的表情,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你敢对我隐瞒什么?”
“我是想,那个神父……是不是会什么妖术……”
我真想劈头给他一巴掌,斥他胡说八道,可手臂挥起,却停在半空中,脑中乍然闪过剧烈的光。
我是无神论者,从不相信妖魔鬼怪,可若是科学的思想,又怎么解释我现在的处境?
我是到了异度空间,还是撞了鬼?上了天堂,雨露滋润;还是下了地狱,正被酷刑折磨着?
我的动作大概是定格太久,助手早吓得汗落如雨,斗胆上来摇晃我的身躯,我突然大喝一声,他几乎跳起来。
我问他:“你猜这神父是什么人?”
助手摇头如拔浪鼓。
我兴奋得脸颊发红,对他说:“带我去见他!”
***
那神父所在的教堂,背山靠海,是个风水宝地,人杰地灵,若说天使会从这里降临,一点也不奇怪。
可这里离我家太远,非雅如果要日日私会情郎,不仅要横跨三个区,还得爬上半山腰。到了这里时,恐怕已经累得瘫软下去,正好与人抱成一团。
我想着想着,气得七窍生烟。
山路太难走,车子到一半就卡在石块里拔不出来,我听那引擎不甘心的声音,走出车来,徒步爬上山去,助手跟几个随从也在身后跟随着。
这教堂建在这里,不会有人光顾,没人愿意抱着新娘子从山下爬到山上,也没人愿意抬个死重的棺材来这里送终,所以这里冷清得可以种稻子。
我推开门从院子里一路走去,也没见一个人,到处是杂草灰尘,长期没人打理的样子,可唯有一片地方干干净净,一间小屋门前的地板,光得脚都要打滑。
我试图伸手去推门,纹丝不动,哪里还有耐性,一脚踹开。
真象个登门捉狐狸精的泼妇。
虽然只有一瞬间,可我脑中却走过一盘长达三小时的史诗电影。
如果我看了我的想看到的,该如何?
如果我看了我不想看到的,又该如何?
幸好我什么都没看到。
屋里亮着灯,明镜高堂,一尘不染,住在这里的人一定有洁癖,那床单怎么能连个褶子都没有。
我重重松下一口气,几乎把门框按塌。
身后助手却一声惨叫,原来遭人暗伏,被一支扫帚正中后脑。
非雅举着那凶器,态度恶极:“你们怎么会来?”
“你又怎么会来?”
“啊,非雅来帮我打扫。”一个清澈的男音。
资料上的周扬近在眼前,气质文弱,无框眼镜,一派彬彬才子状。
我发出个鼻音:“打扫?”
非雅点头,他手中扫帚,刺眼得要命。这双手中要是出现葡萄美酒水晶杯,都恰如其分,可偏偏他握着的是一把脏兮兮的扫帚,身上还穿著不怕蒙尘的灰布衣服,就象最精致的糕点掉在草堆里,让人舍不得要捡起来,捡起来却发现,已经变得奇形怪状。
“我才几个月没回来,这里就荒芜成这个样子啦。”周扬感慨道,他手里也拿着把扫帚。
我两手空空,手心冒汗,他们那么配合默契,我完全是一个外人,干瞪着两眼。
“你是谁?”我问周扬,打算极力为自己的地位正名。
“他是我的朋友。”非雅解释。
一句话将我从悬崖推下去,即使我跌的粉身碎骨,别人问起,非雅只会说,死了某只阿猫阿狗。
我的朋友。
我脸上的笑象肌肉组织失调,声音狰狞:“朋友?你们几时认识的?”
“在你之前。”非雅回道,他简直掐住我的命门,句句话都能触到死穴。
我被噎得喘不过气来,转而去瞪助手。之前我让他把纪非雅从小到大接触过的所有人事,列张清单给我,即使是曾经卖冰淇淋给他的老伯,都要查上祖宗十八代。可这个周扬,是凭空冒出的,看得出来他的地位却举足轻重。
“你不必做这种事情。”我拉过非雅的手,抢过他的扫帚扔到一边,“我会找人来重修这里。”
非雅笑道:“不必了,段先生,我们付不起维修费用。”
“你在说什……”
“我是失业大军,周扬又刚刚大学毕业,我们哪里有积蓄。”
他一口一个我们,跟周扬象一家人似的,后者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
***
非雅和周扬二人忙活一整天,到日落西山,只不过是把门前那条小道抹干净,我跟众身强力壮的男士冷眼旁观。
非雅灰头土脸地下山,却比任何时间都开心,满脸绯红,比夕阳还要绝美。
我一言不发,把他塞进车里,一路回家。
进了家门我开始大发雷霆,几乎要把房子轰掉,非雅在旁边看着我耍,象看戏一样,他知道,不管是我手中的瓷器还是椅子,都不舍往他脸上扔。
我几乎把家中夷为平地,这一屋狼籍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我拉着非雅冲到阳台上,让冷风吹醒我的头脑,他的头脑,吹乱我的心绪,他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