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我的头脑越来越乱,他的心却越来越清醒。
  “如果你要报复我,你很成功。”我说。
  非雅不语。
  “明明一个指头就可以把我捏死,为什么要那么费力气?”我说:“这世上没人能要我段祺瑞的命,只等着你来取。”
  “可我现在不想要了。”非雅说:“真的,你放过我吧。”
  “你在同我开玩笑!”我发狠地将阳台地门狠狠扣上,整个房子都在因我的愤怒颤抖。
  “我没有在开玩笑!段祺瑞,我厌恶跟你这精神病在一起!”他骂我。
  “你就喜欢跟着那神父扫地擦桌子!你下贱!”我骂他。
  两人都气鼓鼓。
  片刻,非雅先冷静下来,他叹息般地说:“我真的厌倦了,争争斗斗,有什么意思呢?段先生你想玩,全香港有那么多人陪你玩就够了。我已经一无所有,纪家产业,父亲的性命,我的身体跟尊严都给了你,你究竟还想要什么!”
  “我要你心里有我!”我咆哮。
  “我死的时候,会把心挖出来奉上,到时候随你处置。”
  “我不要你死,非雅,你要跟我一起活着!”
  “活着干什么,陪你看星星,看日出日落?段祺瑞,我不是一个理想中的情人,放弃我吧。”
  “可我爱你。”
  “你会爱上别人的,只要有时间。”
  “不……”
  我甚至穿越时空与空间,却仍然对一个名字恋恋不舍。
  我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被诅咒了,非雅。”
  “什么?”他不明白。
  “是你说的,即使我逃到外星球去,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我曾经说过?”非雅感到好笑,“那是在梦中吧!”
  “是梦……另一个梦。”我惶然。
  ***
  我们谈了一整晚,可称得上是各抒已见,双方都很疲惫。这天底下的恋人,都会为无谓的事情争吵,而争吵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不如埋头睡下,一觉醒来,什么都忘记。
  非雅仍然一如往常去周扬那里,我不阻止也不跟踪,心态淡如云。
  助手十分不解,问:“段先生您不生气吗?”
  我还在同他开玩笑:“我的情人颠倒众生,我该得意才是。”
  他说:“您真是通情达理。”
  我呵呵笑两下,抬眼望他:“你何时也学会讽刺我?”
  助手一惊,急忙道:“不不不!我哪里敢!只是觉得……”
  “什么?”
  “没什么,段先生,老夫人今天的飞机,您如何安排?”
  我猛一敲脑袋,想起我原来还有个妈妈。
  “我要开会。”妈妈一回来,妻子必然随着一同回来,这两个女人同时夹攻,我现在神经脆弱一根弦,不崩断才怪,再说,哪能让她们看到非雅,那还不掀起涛天大浪。
  助手嗯一下,很知趣,他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别人过问家事,家事就是这两个女人。
  “周扬那边……”
  “哦,他在香港已经有了新的住处。”
  “非雅在那里?”我根本没必要问出这话,答案是必然的,助手又是一脸难堪,好似偷情那个是他。
  看他这副样子,我也不好问出口,究竟那周扬比我多了什么,会令非雅总是笑逐颜开,究竟我少了什么,非雅连看我也一眼也不耐烦。
  我去到周扬家,被他客气地迎进门,非雅并不在屋里,刚刚松下一口气,见非雅端着碗面走进来,面还是热乎的。
  他看见我,只是咦了一声。
  周扬和非雅的对话,平白如水,还是怎么煮都不开的那种,我听得着急,象看恿长又无趣的肥皂剧,要不就想换台,要不就想把某个主角踢出镜头外。
  可他们嘻嘻哈哈,连给我插话的机会都没有,我想拉起非雅就走,可我们有约定,段家以外,不得干涉彼此,即使做个情人,他纪非雅也想自由自在,哪得那么顺畅。
  我说:“跟我走。”
  非雅头也不回:“才是中午,时间未到。”
  “不是回家。”
  “那是哪里?”
  我顿下,说:“我母亲跟妻子今天回来。”
  非雅这才转过头来,神情俏皮:“哦,我明白,你是要把我藏起来--还是毁尸灭迹?”
  他自以为幽默,我可不觉得有什么好笑,这屋里另一个人,居然也附合着他笑,满屋都是欢乐,我简直无处容身。
  “周扬也可以一起去。”我突然说。
  周扬有些吃惊,将眼镜向上顶了顶,问:“我也去?”
  “这与我们三人都有关。”我看着他说。
  周扬同非雅商量:“去吧,段先生一定有重要事情的。”
  非雅耍起小脾气,说:“不要。”
  过了一会儿又说:“他的事情,件件都天大地大的重要,可与我无干系。”
  第八章
  妈妈之所以要在这个细雨靡微的日子回来,因为今天是爸爸的祭日,家族的男女老幼,在这个日子都会从世界各地聚集过来。她说,爸爸是个伟大的男人。
  爸爸的墓地四周,种满了他生前最爱的红枫树,枫红似血映得天际都一片艳丽,可我们一行人身着黑衣,神情肃穆。
  这肃穆多半是装出来的,这其中大部分人,跟我一样,从未见过我爸爸,哪来的哀伤凭悼,可我那善良的妈妈啊,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我怀疑她是不是年年如此。
  妻子搀扶着妈妈,一路安慰,可我却跟非雅走在一起。
  周扬是我请来的神父,非雅是他的助手,雨水打湿他的白衫,脸上的水珠如同激情后的汗液,他手持一部圣经,真是罪恶天使的化身。
  周扬念诵祷文的时候,妈妈已经哭得瘫软,跪在地上,我相信他们俩未曾阴阳相隔之前,也许也打打闹闹,也许曾怒目而视,互相指责刁难撕扯,可他们是相爱的。
  墓碑上是个清俊尔雅的男人,不象曾经叱咤风云的金融界巨人,只是一个平庸的、象教书匠一样的男人。
  他走了二十三年,世间还有人这般惦念他,他是最幸福的人。
  我望了一眼非雅,他默不作声,神职人员的黑袍子摭住了我们紧紧交握的手。
  我的指尖冰冷,不知道非雅感受到了没有,他的眼睛平视前方,完全被一件事情吸引住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母亲跪伏在墓碑旁边,在旁边的草堆里摸索着什么,她的动作越来越慌乱,直到最后压抑不住,大声尖叫起来。
  “不见了!不见了!”
  “不见什么?”旁边人奇怪地问。
  母亲发了疯似地,在草地上爬来爬去摸索着草皮,还在寻找,一群人围上来,关切地询问,同时也帮她在草地里找起来。
  我心里十分莫名,非雅突然在耳边轻道一句:“这座坟墓动过了。”
  “什么?”我没听明白。
  “看那上面的泥土,居然是新的。”
  我心里惊跳数下,“你是说有人挖过这座坟?”
  我走上前去,绕过人群围着的地方,到后面去观察坟体,的确如非雅所言,本该长满杂草的地方,露出的都是新土,明显有人翻动过的痕迹。
  非雅也一直跟在身后,说:“你母亲也发现了呢。”
  我再望向那边。妈妈正失控地尖叫,旁人忙着安抚她的情绪。
  “难道丢了什么东西?”我问非雅。
  开口后我就后悔这句话,非雅眼中闪过疑惑,问:“这是你父亲的坟墓,丢了什么,你倒来问我?”
  我哦一声,不敢再说话,以非雅的机敏,我若是强作解释,只会被他看出端倪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周扬见场面混乱不可收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走过来问我跟非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