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在公安局门口绕了好几圈,最终也没能走进去打听他的消息。
拖着颓然的步子来到医院,告诉马进我要走了。
对马进说,等放假我立马回来看他。
马进扯动嘴角笑了:“等你回来或许也见不着我了,不知道要判我几年呢。”
我看见他眼中浮起一层水雾,竟看的太不真切。
他说:“大圣,这几天你瘦了好多……你过来,我有话告诉你。”
我凑过身去,正奇怪他要说什么,马进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我心里一惊,明白过来,在他要吻上我的那一刹,我躲掉了。
“呵呵,”马进干笑了两声,“我和我女朋友,你见过的那个,刑刚他妹,早就分手了。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注意到了,有时候,跟你在一起,会突然想亲亲你,抱抱你……就像今天这样……”
他说的,我从来不知道,或许是有察觉到但却换了另一种方向来思考。
说什么马进,我们是好哥们,好朋友,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青梅竹马……说什么呀马进,你难道不怕我们再做不成朋友?
他用那样深邃的目光看着我,不要看我了马进,我的心好乱,好烦,不知道要用怎么样的脸去对你,用怎么样的目光回望你,我低下头,因为这个时候能选择的只有这样,他是马进,不是郑毅,但他看着的是我,不是我身上的华夏……
我想说些什么来缓解这样尴尬的气氛,或许马进早已经察觉我和郑毅的事,但他却一直没有问没有说,有些应该说的,要说明白的事情就这么样的挂在嘴边,“马进,我……”
他摸摸我的头发:“你路上要小心,在外地不比家里,自己要多保重身体,别惹事,……不要乱出头,我累了,先睡了。”马进说完就自己躺下了,用被子蒙住头,不再理我。
看着他的背影我说不出的难受,从小到大的事像放幻灯一样的一幕幕在我眼前展开,帮我背黑锅,帮我打架,在那么多人面前护住我不让郑毅打我……原来一直有这么一个人在我身后,默默的帮我,关心我,我真的好傻好苯,竟然毫无察觉……
逃也似的,我跑出了那间病房。
***
四年后
火车缓缓的驶进站台,我又回到了这座灰蒙蒙的城市。
四年了,已经过了四年。
这么多年我竟然没有胆子回来一次,我笑自己,傻子,有没有人要砍了你,有什么好躲的,就是真躲难道你以为该来的能躲得掉吗?
这是四年后的头一次回来,心情中没有加了苏打水的兴奋感,是平静,看不见一丝波澜。
在杭州我读了一所重点中学,父母花了不少钱找了不少关系才把我搞进去,那里的竞争很激烈,老师们各个很“势利”,只看重那些学习拔尖的,对于其他的学生很冷漠。
我刚去的第一年完全跟不上进度,老师建议我妈让我重读高一。
我就这么一个人在杭州住校,放假的时候老妈让我回去却被我拒绝了。
是的,我不想回去,那个城市,那些街道,那些人……有我太多的回忆,我不敢想那些,不敢想明晃晃的街道,不敢想学校操场上长出的青草,不敢再想车门火车站的喧嚣,还有那闪烁着街灯中的喧闹的的夜市,不敢想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和声音,他们会让我变的脆弱、绝望。
有时候,半夜里醒来,我会有刹那间的错觉,仿佛我还在郑毅家里,在他的床上,而他也从来没有离开过,搂着我,头靠在我的背上轻轻的呼吸,静静的睡着。
然而有时在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又会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发呆,看着窗外绿油油生机勃勃的景色,我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经历过当初的那些事,甚至有时我会勉强自己去相信一切都是从没发生过的。
要是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再痛苦了,一定会的。
一定会的。
我妈和我奶奶后来也搬来了杭州,租了间房,算是陪少爷读书。
再后来,时间真的就这么渐渐冲淡了一切,我也学会了起面对现实。
首先,我承认自己是一个同性恋,而且也准备好了以这个身份诚实的活下去,还有的就是郑毅,我相信他一定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一角,也许再无法见面,但我的心永远都会有一块是割给他的。
去年,阿宽联系上了我。
这家伙跑到部队里骗吃骗喝去了。
他在电话的那头讲的吐沫横飞的样,不用想都猜得出来,说是他们部队里还有女兵,一个比一个漂亮,有味道,一定要拖上一个当女朋友。
我又忍不住想打击他一下,问:“有多少女兵?”
阿宽说:“十五个。”
“那男的呢?”我又问。
“两千多。”阿宽郁闷的说。
可能是知道自己希望渺茫,挂线之前他还不忘把地址告诉我,让我寄点色情书籍给他解解乏。
大李毕业后据说是学了个一技之长,成了个糕点师傅,人也胖了一圈。我还去看了李杰,偷偷带了两条烟给他,他被判了二十年,就在杭州郊外的一个监狱服刑。
我问他:“怎么给你整了二十年?我那个叫马进的哥们才判了两年。”
李杰嘿嘿一笑,神秘兮兮的跟我说:“二十年算不错了,我这儿少说人命也背了好几条,过几年表现好点就能减刑假释,没多久又可以出去了。”
他看他挺高兴,好象过得挺不错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他讲的那些是真是假。
在我的请求下李杰把那场冲突的原委说给我听。
郑毅虽然名义上是体校的学生,但我知道他早已经不纯粹了,一周的课能有一天到校就算不错了,留在学校也只不过是为了完成他死去爷爷的心愿——把高中念完。
平时就算我去他家找他,他能在家的时候也不多。
郑毅没什么亲人,他必须自己养活自己,我想他背地里大概有些个见不得人的生意,否则他也不能年纪轻轻就在道上混出这么大的名堂。后台肯定是有的,只不过这些事他从不让我们这帮学生小弟知道。
现在看来,也许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他。
那场斗殴的起因是源于七里铺的一家音响店。
郑毅有个初中的同学叫许琛,初中毕业后辍学,后来成了一个地下乐队的主音吉他手。
发展摇滚乐事业决不是件轻松的事,最缺的就是money,他来找郑毅帮忙,郑毅那时候手里还有些闲钱,两个人于是合伙开了家音响店,地点在七里铺。
这地放离城里的闹市区很近,马路两边多是酒吧、迪厅、夜总会,来往的人很多,也很杂。
门面房是郑毅通过关系弄来的,租金只是收了个意思钱,进货主要是许琛负责,他搞音乐,早些年还贩过碟片,这方面的门道也不少。
许琛每个月去熟人那边拿货,成本很低,都是盗版。
因为自己搞乐队,他还能弄来不少走私过来的打口碟,所以这家店一开,生意就好得不像样子,来的人大部分是舞厅里的DJ和玩摇滚的人,这其间当然也夹杂着些痞子、大学生和愤青。
他们生意好到不要紧,大不了多雇几个小妹来看店,可是隔两步还有一家音响店就难做了,负责罩那家店的一群痞子是新区的。
所谓新区其实也不新,是政府七八年前划出的一片开发区,地界挺偏的,人也是鱼龙混杂,外地有不少流氓团伙都流窜到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