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竟肯如此忍让。」如星淡淡岔开了话题,又想到那傲慢的沈瑶竟会自己同意戴绿帽,确实觉得有些怪异。
「少爷性子执拗,却也并不是容不得人,他对月娘不曾动心,也就不存强占之意。当然,我们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宽容,若知如此,早些向他坦言也不至于落得今日田地。」凌珠说到此处又忆起往事顿时痛心不已。
「你们,该不会是等到木已成舟才告诉沈瑶?」如星诧异一问。
「确实如此。」凌琰无奈的点了点头:「少爷也怨我们说得太迟,若只是少夫人的提议他坚决不允就是了,可惜,我是一直拖到洞房之夜才在情急之下求他成全。那时,却再没了从中斡旋的余地……」讲到这里,他不由得神色一黯,欠身说道,「抱歉,是我害了月娘。」
「旧事不消再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如星抬袖拭去眼角泪痕,忽地淡淡一笑,问道:「那么,沈弼是你和姐姐的小孩罗?」
「正是。」
「那可太好了,他一定会是个忠厚可爱的孩子,之前我就怕他带上沈瑶的虚伪邪气呢!」少年如释重负的轻声一叹。
凌琰却是稍一皱眉,总觉得如星对自己少主的评价有些刺耳,想要为他辩解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犹豫片刻后只得绕回那个最需讲明的话题:「你真的想回去么?如果只是因为弼儿,那大可不必担心。我和少爷有过约定,弼儿只需挂名于沈家,待年岁稍长便可拜我为师一同云游四方,你若心有不甘便无须现在就急着去见少爷,再考虑考虑吧!」
听了凌琰的解释,如星明显一愣,却也没多说什么,只要他暂时先送自己回客栈。此刻他脑子一团迷茫,听了个惊天事实哪还有气力去思索自己的想法,只能先回去歇歇之后再作打算。
「也好,我此刻只是偷偷过来,被人发现可不好。」凌琰点头应了,又取出一张字条塞给如星:「若你不想再见少爷,就到此处等我,不出两年我一定带着弼儿与你相会。」
回到客栈,如星整夜辗转反侧难以安睡,直到凌晨才浅浅入眠,大清早却又迷迷蒙蒙的被小五拖上了一艘普通客船。这小厮就怕他忽然改了主意,直恨不得一眨眼就能回到杭州,只要能交到少爷手上也就不怕夜长梦多了。
「那么急做什么?好困……再歇一天吧,我还想再思量思量。」如星倚在船舱旁皱眉说着,他夜里没睡好一直觉得有些头疼,不想就这么跟着小五回去,却没精神去跟他争执。
「您边走边想可好?我们路上走慢些,大不了万一后悔了再倒回去也成!」小五如此笑着开解,又赶紧暗示船夫快些启程。心想到,等见了少爷你爱去哪就去哪,可不能在我眼前丢了。
「也好。」如星轻声一允。转身进了船室,草草用过早餐之后便合衣躺在矮榻上闭眼打起了盹,他确实是倦了,躺下没多久就昏沉入梦。在那梦中,他仿佛又见到了沈瑶自信满满的笑容,仿佛又听到他一脸霸道的在对自己说:我就是喜欢你,舍不得让你走。
「不要、不要逼我!」梦魇中,如星下意识的挥舞起手臂呻吟出声,又忽地睁开了双眼撑坐起来,稍一清醒后才发觉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了!」小五听到如星的惊呼赶忙奔至他身前询问起来。
「没事,做梦而已。」他一面回答,一面抬袖拭去额头珠,与此同时唇角划过了一丝苦笑,原来,自己依旧有些怕见沈瑶,怕刚恋上那暖暖的体贴多情,他却故态萌发又施计逼迫自己。
「没事就好。」听了如星的回答小五顿时松了一口气,又说道:「公子是不是不太习惯这种狭窄小船啊?走得仓促也没来得及准备,只好委屈您再凑合一夜。」
小五的话如星只是听听就过,却没想到翌日当真换了大船,乘风破浪的使行程提速不少,眼见着离杭州越来越近,如星不由得更是忧心忡忡,整夜里睡得极不安稳。
这天半夜,如星正迷糊躺着,突然觉得舱门传来些许响动,他顿时一惊清醒了不少,但也没睁眼,只背对着来者静静分辨那轻微的脚步声,发现他正悄然一靠近自己,先是立在床头默默窥视着,而后又忽地伏下了身。如星只觉得自己都可以感觉到那人呼出的气息了,顿时给吓出一头冷汗,搁在枕下的左手下意识地缓缓握紧了暗藏的防身匕首,沈家仆佣不会这样作贼似的偷溜进门,除了歹人还能是谁!
然而,正当如星惊惶不定之时,来人却只是轻声一叹,弯腰为他捻了捻被子,又走到屋角的香炉旁点燃了一支熏香,随即便悄悄出了门。
是沈瑶,那一声叹息分明就是他的声音!如星缓缓睁开眼,愣愣地侧脸望向了紧闭的窗门。他怎么也来了?凭他的功夫,应该听得出我是在装睡吧?为何又这样默默走了?那熏香也有些熟悉,养伤的那一个多月房里几乎每日都点着,有安神助眠之用,他还算是有心。如星浅浅一笑,拉过被褥又闭上了服,心想道,反正自己也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是好,也不急于一时,有什么决定就等明日跟他谈谈再说罢。
清早,如星在宛转动人的箫声中缓缓醒来,他匆匆披上衣物走出舱门果然见到沈瑶正迎着晨曦立于船首,衣衫飘逸神采蔼然,见到如星走来他顿时停下了吹奏,温柔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很好,有劳姐夫费心。」如星拱手作揖淡然一笑:「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啊,听说星儿打算回家,自然心头高兴,这么一乐不就赶着来接你了!」沈瑶如此笑着解释,突然发现如星面色一沉,他赶紧闭口不再说这些戏言,正色道:「其实,是我接到了圣旨,皇上下诏命我即刻回京,从这里便要改道汴梁不去杭州了。」
「进京?不是还有一年才到任期么?」如星惊讶道。他还没想好是否要跟沈瑶走,居然还不是去近处的杭州而是要远赴汴梁!一个自己一无所知,无依无靠的地方。
「别着急,我慢慢说与你听。来,先用早餐。」沈瑶抬手将如星拉入了坐席,将一碗香粥递入他手中,「我任期虽是三年,但皇上金口一开也只能回去。明里是说我深受陛下喜爱他希望我留在京城,实际上,父亲位高权重也是一重原因。若任由我外出为官独挡一面,容易引起别人猜忌。」
「只是这样?」如星将信将疑的反问道。他总觉得沈瑶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没讲,像他这样的人还会怕别人猜忌?
「哈哈,真是骗不过你呐!」他朗声大笑,敦促着如星用好早餐之后才继续说道:「确实还有些别的原因,不过与你无关,是郓王爷要我同去帮他点小忙。我赶来此处就只想知道,你愿意随我回京么?」
「我……」如星柳似的眉蹙了起来,看着沈瑶一脸期待的神情,他犹豫着,半晌之后才轻声出言,回答说:「我不知道。抱歉……」他确实是不清楚究竟该做怎样的决定,虽然明知道侄子一事是沈瑶在骗自己,但他对姐姐却又是有情有义,若非他帮着遮掩,说不定姐姐当年就与凌大哥双双殉情了!这样的他,不能算坏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