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道歉,」沈瑶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没直接拒绝我就已经很庆幸了。凌琰来找过你了吧?我真是一步错,步步皆错呢。」
「你怎么知道?」如星不由得一惊。
「我看着他出门,怎会不知?」沈瑶满脸的苦涩,眼神中有着掩不住的憔悴,「我本想拦住他,可是,就算他不说你迟早也会知道,我又瞒得了多久?最初就不该用沈弼的事来哄骗你。我错了,如星,我知道自己错了,跟我走好不好?我发誓绝不骗你、逼你,就像在竹林中那样,我们也可以相处融洽的,是不是?」
「如果,我说自己不愿意随你去,你会怎么做?」如星并没直接回答他,只是这样试探性的问着,却听见沈瑶说,若不想去京城他就送自己回竹林,再让凌琰带着沈弼同他相聚。看着如此诚恳道歉的沈瑶,如星不由得心一软,心想道:若他存心为难自己,又何需这般低声下气的询问?直接以沈弼相逼不就得了,看来,他真是诚心悔过呐。
「弼儿年幼,怎么好长途颠簸,还是我跟你去吧,无论他父亲是谁,总归是姐姐的独生子,我理应去看看他。」如星轻声一叹,终于以侄子为借口做了决定。他想要再给沈瑶一次机会,希望他不会当真负了自己;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渴望得到一份真爱。
得到如星的允诺,沈瑶终于如释重负的淡淡笑了。在这一刻,他突然忆起了父亲对自己的评价:「心思太重。」从前沈瑶总不明白他所指何意?想不通他为何就因这四个字就不看好自己?想来,大约是指他行事作风不够磊落,今次也是这般拐弯抹角的算计人,却把自己陷了进去,作茧自缚而已。
想不到,与人如此坦诚相特会是这么的轻松愉悦……凝望着如星的俊美脸庞,沈瑶抑不住的春风满面,斜倚船边折扇轻摇,惬意非凡。
画舫一路北上,向汴梁行进。沈瑶一路与如星谈笑着,甚至说起恩科在即问起他是否愿意顺便进京赶考,还说陈素陈先生已经先一步进京正在备考。
「殿试?」正在抚琴的如星先是一惊猛然停了拨弦略有些欢喜,再一思索却又泄气道:「我哪有资格……」
「别忘了我是户部侍郎,早已经抹去你的乐藉啦!」沈瑶得意扬扬的说着。他知道如星隐约存着光耀门楣的心思,甚至想要入朝为官调查他父亲当年的冤案,只是命运弄人一直未能如愿,如今自己有这能力帮他又何乐而不为?全当是博他一笑赎罪。
「可是,我连乡试都还没参加过……」如星望向沈瑶,眼神闪烁着,像是有着欣喜又带有一丝疑虑。
「那有何难?一切就交给我吧,」他自信满满的一口承诺着,又笑着说道:「这么犹豫做什么?是怕名落孙山啊?放心,这次的主考是我一个交情颇深的同年,前三甲没法作弊,但至少可保证你榜上有名就是了。」
「谁稀罕,」如星嗤笑一声,正色道:「帮我进考场就好,其余的我自己能行。若落榜也就是天意,人力不可为。」
「行,就依你,只要星儿高兴便好。」沈瑶朗声笑着应了,又突然一怔,默然的凝望向如星。朦胧月色下,只见画舫飘飘摇摇的走着,桌上晃动的烛光映衬着那张俊美面庞,显得格外动人。沈瑶神色一滞,情不自禁慢慢伸出手,想要轻抚他的容颜,却被如星不着痕迹的偏首躲了过去。
沈瑶埋头握住了扇柄,只觉得脸上有些发讪,心想到,自己才说了不会骗他、逼他,居然又差点食言,确有些操之过急了。可是,心仪的美人正坐于眼前又怎么控制得住啊?他苦脸笑了笑,略转过身抬头看向银辉漫溢的弯月,尽量不让自己再去注意如星。
沉默中,一名小婢走上前来在铜炉中添了一柱幽雅熏香,不多久,清丽的琴音又在身侧响了起来,旋律悠扬流畅,萦绕在耳畔的又仿佛是种淡定闲适的情怀,沈瑶心中的妄念似乎就随着这琴声飘然而去,荡然不存。
「香采幽兰,一缕青烟散。风拂娇红月朦胧,心似水静如禅。
无欲亦无求,情随花影漫。倚船暗享余熏,凝芳迷醉朱颜……」情动之处,他不禁击扇为拍赋词一首,合着如星的弹奏轻声吟诵起来。又望向那抚琴少年,看着他平静的眼眸。沈瑶轻轻一笑,心念道:他不能坦然接受情人似的我。但至少乐于与「君子」的我相知相交,也算不错了,嗯,继续努力就好。
「你知道薛青松么?」伴着如星的琴声,沈瑶看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却使得那少年陡然抬起了头,满面惊愕。
「你是说曾经做过嘉善知县的薛青松?」见到沈瑶点头,如星不由得握紧了拳头。这人,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当年就是他看上了董家祖传的古琴,求购不成便施计陷害父亲入了冤狱,弄得自己家破人亡!
「正是,一个不学无术只懂溜须拍马的蠢材。他好运的有位做了妃子的表妹,现在靠裙带关系即将升任礼部侍郎——爬得够快哪!」沈瑶晃着折扇阴冷一笑:「星儿,我答应过要帮你报仇,此话纳非戏言,待回京后你就等着看好戏吧。这人是我查某个贪污案子牵出来的,若罪名坐实足够他死两三次。」
原来,他是为这个才定要赶回京城,之前隐而不讲是怕我以为他又借故逼迫自己吧?如星望着满眸关切之意的沈瑶,不禁心中一动喃喃说了声「谢谢」。
「当真感激我?那,你打算如何酬谢啊?」沈瑶移坐到了如星身侧,脸上忽然平添了些许笑容。
「喂,你该不会又想说『以身相许』吧?」如星眉头一挑嗔怪着,却也不是当真发怒的模样。
「也不用以身相许啦,让我搂一下可好?只轻轻搂一下……嗯?」沈瑶又试探性的向如星跟前挪了挪。
「登徒子。」少年嘀咕一声后就慢慢背过身去,却是正巧给了沈瑶一个「下手」的机会。
他偷笑着倚了上去,才刚刚碰到如星的衣衫,却突然听得砰啦一声巨响!他隐约觉得是什么东西撞上了画舫,赶紧猛一转头将如星护到了自己背后。果不其然,某个血满衣衫的男人突然跃身而起跳入沈家大船,跌绊着半跪在了琴桌跟前,直吓得如星一声惊呼。
「兄台……借、借后舱一躲……」那人不及抬眼环顾四周,就这么说了一句之后就想要闯进船舱。
沈瑶沉下脸剑眉一拧,抬扇正欲出手,却被如星轻轻拉出了衣袖,「别,他好像是季大哥。」
「哪个季大哥?」他疑惑的问道,略一思索也没觉得认识什么姓季的年轻男子。
「季文翔啊!上次你送我去嘉善,途中一同遇到袭击的那位。」
经如星提点沈瑶这才恍然大悟,季文翔回头一看也总算松下一口气,躲在相识之人的船上总比陌生人好,沈瑶又是会功夫的,自己这条命应该算是保住了!
入了内室,沈瑶赶紧命人为季文翔包扎伤口又坐于一旁笑道,「怎么每次遇见季兄都是被人追杀啊?上次的事我可查过了,他们的目标只是你一人而已。」
「唉,一言难尽啊……」季文翔长叹一声却设明说,只在心中盘算着不知该不该将自己的事情告诉沈瑶。他是为官场中人追杀,按说是将这事上报朝廷最为妥当,可他又怕官官相护自己反倒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再一想又觉得沈瑶风评极好,说不定是个可以托付此事的人,如此一来他便试探性的问道:「沈兄既在朝为官,可认识薛青松,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