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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意识到殷朱离或许早就筹划着这项工程,以至于有心将所有财富化为金银。然而一个修道之人,若是建座道观自是无可厚非,然而把释教牵扯进来,实在有些古怪。

  思想间,马车已停在了山宅外。

  常留瑟下了车,帮垂丝君将棺木抬进门。

  立刻有粗使的杂役过来帮手,却都被垂丝君拒绝了。



  两人一直将棺材抬到北屋才放下,这时院子里已围了一堆人,都怯生生地观望蓍,不知是个什么局面。

  直见到二人走出来,才看清楚垂丝君极自然地捉着小常的手腕。

  众人惊讶之余,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首先是小芹孩子气地楼了常留瑟的腰,棋书茶叟不说,就连那三只大了点的猫儿也凑了上来。

  这倒是提醒了常留瑟,忙回车上抱了柳叶青在怀里,回头叫人在屋里作了三重竹笼,又别出心裁地叫小芹找些猫薄荷种在宅子另一头。

  此后常留瑟屋里就换了新宠,连垂丝君都有些嫉妒起那只晚上睡在丝绒小枕上的娇客来。



  回了山宅,开始两天便用作修整。

  常留瑟的伤,早已好得七七八八,唯有肩上那块削掉的皮肉,始终生长缓慢。

  垂丝君便要带常留瑟找寻殷朱离问诊,顺便询问关于佛道一家的事。

  两人下崖,却见到好端端的谷地里一片狼藉,到处散落着各种材色的木料瓦块,想来都是殷朱离拿了来细细比较的建筑用材。

  二人在谷中喊了殷朱离的名字,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人从水里游来。

  一派倦容,黑亮的长发上甚至还黏了刨花屑,俨然亲力亲为的模样。

  「你们来得正巧。」他话里难得带着七分的高兴,「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几日我大都在山外的城里。」

  垂丝君道:「我们回程时已经知道了你的工程,的确出人意料。」

  殷朱离了然地笑道:「出人意料的是佛道一家吧?这事我也考虑了很久,拖着也不是个办法,想找的人,只会慢慢老了死了而已。」

  常留瑟忽然插嘴道:「原来殷大哥是想要找人过来,难道是要找和尚?」

  殷朱离这才将目光移到常留瑟身上,虽然依旧没多出什么好感,却还是淡然道:「这事是在我搬到崖下之前发生的,对你们来说该是没有任何交集。」

  常留瑟好奇得紧,怂恿道:「殷大哥不如说了,垂丝君经常在江湖上走动,若有相识的,也好帮着寻找。」

  「这……」殷朱离蹙了眉有些犹豫。

  非是不想通过垂丝君打听,然而人情债欠来还去,实在非是他的本意。

  这常留瑟是何等精怪,立刻贴上来道:「再说,垂丝君也未必就听说过那人,殷大哥也就当作闲聊这么一说,帮得上忙自然就立刻帮了,若不认得,也就至多是日后留个心眼,毫不费力的东西,殷大哥又何必介怀?」

  这话正说到了殷朱离的心坎里,他终于抬了头,问垂丝君道;「我来到这崖下居住已有多久?」

  「七年。」

  殷朱离略一沉吟,回忆道:「那事便是七年前的中原大旱,我原先定居的水潭干涸,不得已之下长途跋涉。我腿脚不便,又带着些美酒金银,路上现了财,结果遭人洗劫。我原修的是内法,毫无伤人之能,又断水数日,眼看就要被结果,半路却被一个游方的和尚所救。我当时脱水昏厩,那和尚便与我同路。」

  听到这里,常留瑟暗付:「果然是个和尚了。」

  又听殷朱离接着回忆道:「我修天师道,荤腥不忌、亦好美酒,而那和尚偏偏是古板迂腐。我生性孤高,七年前脾气尤胜今日,与他和尚两语不合,多有龃龉,最后竟上升到释道之争。现在想来也实在有些意外。」

  垂丝君道:「释道本不同路,素不闻历朝历代兴佛而必抑道、灭佛而必扬道的典故?你们这一路,怕是很快就散了的吧?」

  殷朱离却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比了个数道:「两个月,我与他争辩了两个月。虽然可谓相看两厌,然而旅途寂寞,却又正需要人作陪;何况我行动不便,一路上有和尚照顾我周全,他做事沉稳可靠,没了他,我倒觉得不适。」

  听到这里,常留瑟已品出了一丝见怪味来:明明是一个和尚一个道土,为何听起来总有些暖味,倒像那清高小姐与冷漠书生一同落难的折子戏。

  更不用说眼下这事隔了多年的寻找,不惜千金修建释道双修的殿堂,只恐怕……常留瑟在心底暗暗发笑,边上垂丝君只瞥了他一眼,就暗地里伸手过来在他背上拧了一记。

  小常慌忙收摄了心声,一本正经地问道:「可不知接下来发生了何事?」

  「后来……」殷朱离知道他是要听结果,便直截了当道,「后来和尚破了戒。」

  垂常二人一怔。

  股朱离继续道:「我与和尚来至一个村庄借宿,休浴时被人见了鱼尾,便以为是海中蛟人,竟说吃了我的肉能长生不死。于是整个村来堵,和尚带我逃,半路上被围住,很有些人上来张口便咬……」说着伸手撩开了衣袖。

  浅蜜色的胳膊上,三个铜钱大小的粉色瘢痕,微微凸起,倒有点像花辦。

  「后来将养得太好了些,肉长过了。」殷朱离轻描淡写地说。

  常留瑟猜测道:「和尚调养的?那些僧家素食也能长肉?」

  殷朱离没有答话,依旧循着记忆道:「马车被十来个村民堵在盘山小道上。我被几个人拖下来咬了几口,和尚来救。那道不过两丈宽窄,下面撑的老松木,哪里经得起这么多人折腾?没一刻钟便塌了。和尚只顾抢了我,十来个村民大多跌落山崖没了性命,和尚后来去教,也只捞上来三四个尸首,他便认为是犯了杀戒,把我撇下就不知去到哪里了。」

  垂丝君听到这里,总结道:「那和尚的确有些过于刻扳,这事岂能自己身上?日常往来,他们又如何不知道山路的状况,只能说是糊涂送死罢了。」

  殷朱离摇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倒我能体会一二。」

  常留瑟啐道:「那种吃生肉的也配与伯仁相提并论?我说是那和尚太迂腐。让他喝一壶老酒就什么都想开了。」

  话音刚落,立刻被殷朱离狠狠瞪了一眼,垂丝君也在背上又拧了一下,他忙住了嘴。

  垂丝君又问殷朱离道:「你可记得那和尚的法号!」

  殷朱离憾道:「和尚的法号,只在初见面时提过一次,后来起了争执,便一直以和尚道士相称,只隐约记得他的法号古怪,不像中原和尚。」

  垂丝君了然道:「那恐怕便是梵院的和尚了,中原由梵僧主持的寺院不多,我可以帮你打听。」

  顿了顿,又问,「你可记得和尚的样貌?」

  殷朱离点头道:「与你一般高下,肤色微黑、体瘦、五官端庄严肃,浓眉紧锁。」

  常留瑟在心中叹了口气,这算是哪门子样貌,只恐怕这样的和尚多着去吧。

  不过倒是还有重要的一点堪作线索,只是被殷朱离忽略了,于是他提醒道:「那和尚会武,这点并不多见。大哥可曾计入考虑?」

  垂丝君道:「倒是忘了,武僧这便更容易找了。」

  边上殷朱离听了常留瑟一声「大哥」,立刻显出诧异,心里薄有几分好奇,却按捺了不动声色,继续回忆道:「我还记得那和尚惯拿一根锡杖,穿得朴素,还有……额心用红色画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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