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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下常留瑟一人似笑非笑地收拾了碗坛,坐在岸边发呆。

  又过了近十日,垂丝君「放生」归来,殷朱离便把常留瑟的这番痴话一五一十地转告给了他听。

  男人脸色异彩纷呈,但最终归为一派波澜不兴的沉稳。

  殷朱离读不出他的心思,只依旧在一边抱怨道:「我说过他不是易与之人,你不听,现在偏惹来这朵滥桃花,倒看你如何收拾。」



  垂丝君显然没有这些顾虑,摇头道:「他喜欢我,这乃是个人的自由。反倒能助长日后与我行动的默契,只是……」他转而蹙一蹙眉,「陆青侯之事,不知他是听谁说起的。」

  殷朱离知道这事敏感,恐他迁怒于宅中仆役,连忙劝解道:「大凡人说话,总有走了风的时候。常留瑟知道的并不多,这事便不必仔细了。只去想如何应付那人精就是。」

  于是垂丝君怀着心思回到崖项上,夜里停了晚课,将宅里的差使都叫到了后门竹林里,再次重申对于陆青侯的忌讳。

  第二天见了常留瑟反倒没什么动作,甚至连一句追问都没有。

  而以常留瑟的厚颜程度,更是再不提起对鲤鱼精吐露的心思,只一味追着垂丝君,讨一些小盒的宝物与金银叶子,那模样倒让男人有些招架不住。

  所谓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怕只怕以常留瑟这般细水长流,不待陆公子大仇得报,崖下洞里的宝藏就已经所剩无多了。



  好在春季正是「放生」的佳节,垂丝君只又在山中留了几日便脱走避难。

  余下常留瑟暗自欣喜于那番婉转的告白,并没有招来男人多大的反感。

  青年与殷朱离的对谈并非纯粹的率性之言。

  爱摹垂丝君的心其实是早就有了的,初时复杂且微,并不能立刻悟出其中的渴切,然而日久天长,尤其是经过了那袋子寿桃之事后,常留瑟就完全肯定了自己的心思。

  喜欢垂丝君,要做彼此最重要的伴儿,至于你侬我侬也好,打情骂爱也罢,总之是要比现在更贴近的关系。

  想要把这事挑明了说,却又怕不知深浅坏了好事,便想到利用鲤鱼做个声筒,去看垂丝君的反应,若不好了就当作毫不知情,若是好了……再作下面的计较。

  而现在的情况,应该可以再近一步了罢。

  所有春日的痴想,仅存在于垂丝君留在山中的那短暂日子,独自的练功终究是乏闷,好在棋叟及时向常留瑟重提了那十六间机拓屋的事。

  第二天早上,青年作了些整备再次尝试,竟轻松地达到了月前难以企及的程度。

  四间重赏木屋之中,首先打开的是考验轻功的水阁。

  剑阁也已经攻到了第三间。

  棘手的是考验体力的机拓。

  而门口缀满了机巧锁具的西面屋子,也让青年屡屡束手无策。

  他甚至曾经一度想着先去看看屋子里究竟有什么宝贝,若是寻常,便不再去浪费气力。

  一夜满月,他耐不住好奇,将来打开的那几个屋的窗纸统统舔了洞。

  朝里面张望。

  所有的屋里都是黑漆漆,空荡荡,至多是放着点杂物木箱。

  唯独西边头里那间不同。

  常留瑟遛到那里时已近子夜,月也偏到山那边去了,唯这屋里却透着一片青光。

  青年在崖下洞里熟悉了这颜色,知道屋里有夜明珠,可凑近去看,却还是吃了一惊。

  那竟是间布置奢华的卧室。

  因是夜晚,月光将一切都清减了换成素雅的浓淡,却依旧掩不住陈设的光华。

  精帘玉床真珠帷,看得常留瑟双眼发直,恨不得立时搬了就走。

  然而一片奢华中最引人瞩目的,却还是搁在床正中央,漳绒绣品檀木架上的一架凤首箜篌。

  常留瑟所见的青色光芒便是从这架箜篌上发出,他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箜篌,甚至说不清这究竟还算不算乐器。

  器身通体不知由何种材料铸成,呈现由青至蓝的渐变,琴盘两侧各嵌七粒夜明珠,其间又用白银镂出藤蔓花叶,边上系着银丝穿了、绾成三串的琉璃宝珠,颇具西域风情。

  琴首则是一尊细腻打造的白银凤凰,口衔灵芝的造型却有几分似曾相识。

  常留瑟痴痴地看着,心里那久违的刺痛感突然又跳了出来。

  因为他记得,那尊银凤凰同样出现在垂丝君的配剑「太凤惊蓝」上。

  同样的色泽,同样的装饰,这架箜篌与「太凤惊蓝」应该凑作一对。

  即便不是一人所铸,也应该是事后有心照着样子配合而成,只是不知谁先谁后,这其中又有什么典故。

  常留瑟扒着窗沿的手慢慢滑落。

  他思索,垂丝君对他说过,开了这屋子的门,便能知道关于那陆公子的故事,那么这琴,怕也是属于那陆公子的物品罢?他怔怔地想着,突然又扑到门前去看这间屋子的机拓。

  那仅是一把紫金十环密码锁。

  每个环面上又都有十个汉字。

  常留瑟隐约明白需要将这十字拼成一句话方能开门。

  但这其中包含了成千上万的可能,若直接去试又谈何容易!于是常留瑟时刻留心垂丝君的言语,甚至潜入过男人的卧室书房翻找笔记,然而却始终找不出那简单的十个字。

  如是天长日久,青年便逐渐有了个认识:这十个字只刻在垂丝君心上,且绝不会被忘记。

  男人从未想过将它告诉给别人。

  而这间上了锁的卧房,也永远不会为了除陆公子之外的旁人而开启。

  将这伤人的道理想通的时候,常留瑟已在门外坐了半宿。

  起身自觉双腿麻痹痹,初夏降了夜露,冷僻角落又滋生青苔,青年不留神滑一跤,手臂上被石块划了道四寸有余的口子。

  却也没顾着疼痛,只轻叹口气回了房。

  「这么大了走路还会跌交,害不害臊!」第二天早上,还是棋叟拿了伤药替常留瑟处理。

  青年耍赖呻吟之际,「放生」归来的垂丝君竟如神兵天降,且身后还多出个比常留瑟略小的布衣少年。

  那青年生得浓眉大眼,虽不是顶俊俏,倒也称得上讨喜。

  常留瑟瞪着眼珠子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三遍,突然「噗哧」一声笑道,「我真不知道垂丝君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儿子。乖,叫声阿叔来听听?」

  那少年性格比外表要腼腆许多,竟被常留瑟三言两语逗红了脸,直往垂丝君身后躲。

  常留瑟可见不得这般亲昵,便半真半假地要起身拿人,却被垂丝君一把按回椅子上,指着少年对他说道:「这是小芹,日后就由他照顾你的起居。」

  小芹是垂丝君意外「捡」到的,长工出生,家里长辈被人害了个干净,偏他又是个逆来顺受的个性,还给仇人家里做奴才,而今仇人全家被垂丝君「放生」,小芹便孤零零无处可去,正好被男人带来与常留瑟做伴。

  常留瑟知道了来龙去脉,也乐得收了小芹,至少不用再听老头子的碎念,或是自己处理那乱得一团糟糕的卧室了。

  两个年纪相仿的,立时就在人前打成了一片,小芹虽腼腆,腿脚却勤快,常留瑟也不把他当下人,至于私底下,常留瑟虽也不亏待小芹,却是喜欢时时欺负他一下两下,有心无心地用自己的聪明打压小芹的木讷。

  而小芹也就认了命似地由他搓圆压扁,很快就成了常留瑟的头一个「股肱心腹」。

  日子愈向六月推近,天气便见炎热。

  夏季里「放生」的单子少,垂丝君便有泰半的时间留在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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