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大人叫我出来,可是有事?”柳芫卿听了凌闲云的话,面上有些笑意。
“晋柳先生何出此言,我不过是胸中憋闷,才出来透一透气。”凌闲云却矢口否认起来。
柳芫卿眼中一愕,旋即笑容更深,流转间竟隐隐有一丝妩媚。
“那是我会错意了,还当凌大人数度眼神示意,是有事要与我私下相商。也罢,既来之,则安之,今夜月色不错,不知凌大人可愿一尽地主之宜,带我在这园里逛一逛。”
“当然,晋柳先生高名远扬,又生得如此让人亲近,我又岂能拒绝。这边请……”凌闲云垂下了眼帘,掩住了眼底的不屑之意。
有意思,柳芫卿这是……在色诱他?是了,当年桓侯府裴湍当权时,跟这位晋柳先生之间,颇有些流言,想来也是空穴来风,自有其因吧,否则,以平民出身的身份,柳芫卿又有什么本事一步登天进入桓侯府。
既如此,那便好办了,凌闲云抬眼望向头顶的明月,虽然为了楚国,他不能杀了柳芫卿为雁君报仇,但为雁君出一口气,还是能办到的。
雁君,今晚便好好睡吧。
白石铺成的小径在月色下闪着光,远远望去,曲曲折折,像是嵌在一片黑色中的玉带。凌闲云走在前头,两手负在身后,不说话,只专注地走着路。柳芫卿不紧不慢地跟着,知道凌闲云这是在等他先开口,他反倒不急,只是转动着心思。
来楚国之前,凌闲云就是他重点调查的对象之一,楚国三位上卿大夫,其中吕岩年迈,德望虽高,近两年来却已很少管事;另一个名义是上卿楚王叔,可惜为人颓散,寻花问柳贪杯好酒时有他,处理正事时便象那神龙见首不见尾,找也找不着他;独以眼前人的年纪最轻,资历最浅,然而却最得楚国朝中上下的信任与拥戴,偏偏此人为人行事一向低调,虽说在楚国是个能够只手遮天的人物,可在楚国百姓心中,却只知有王,而不知凌闲云。
柳芫卿对凌闲云的评价是若非真忠贤,便是腹中黑。当然,要柳芫卿相信一个手握大权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会完完全全对寡母幼主忠心不二,除非铁树开花。权力是个什么,它是世上最能够让人迷失本性的东西,可以让最高洁的人变得坠落,也可以让最正直的人变得不择手段。谁知道,在凌闲云孱弱的身体下,藏着的究竟怎样一颗不轨的心。
所以,在正德殿中,当柳芫卿发现凌闲云数次与他对上眼之后,他就找了借口跟着凌闲云出来了。他相信,凌闲云有话对他说。
“晋柳先生……”凌闲云停了脚步,抬头望天,淡淡地开了口,“今晚的月色真好。”
虽然成功地让凌闲云开了口,可说出来的话显然不是柳芫卿想听到的,于是他也抬头望天,对着头顶上的那轮明月,道:“楚国月色,确是别有一番风情,若非凌大人带我出来走一走,我也难见到这般美景,倒是该多谢凌大人才是。”打哈哈,谁不会。
凌闲云转过眼来,凝视着柳芫卿,微微一笑,道:“月色虽美,仍是不及先生光彩。”
柳芫卿迎着凌闲云的眼神,白晰的肌肤上渐渐染上一层红晕。
“凌大人过奖了,明月高洁,世上谁人堪能相比。”
“明月之所以高洁,只因无人能摘,若是唾手可得,谁还会多看它一眼。晋柳先生便是那天上明月,只供世人仰望,可不敢妄生亵渎之心啊。”
柳芫卿连声不敢当此谬赞,垂下眼却是疑惑,不知凌闲云把他捧得这么高,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位身体孱弱的楚国上卿大夫,对他真的慕之如月?还是另有图谋?思虑着,不由自主地又望向凌闲云,却见月华之下,他紫衣如墨,面白如霜,于石径上漫步走着,自有一股高贵气度,举手抬足,赏心悦目般的优雅。
柳芫卿看得呆了,这种士族出身的名门子弟与生俱来的优雅与高贵,是他再怎么努力也模仿不来的,望着凌闲云的背影,他的眼里有一抹火苗跳动着。
“晋柳先生,前面有座凉亭,我们去坐坐,可好?”凌闲云突然转过头来问。
收敛了眼神,柳芫卿一笑,妩媚再现。
“是我疏忽了,听闻凌大人身子不好,原不该勉强你带我在园子闲逛,不如我扶你去凉亭休息会儿。”
凌闲云也不客气,伸出手道:“那就有劳晋柳先生了。”
柳芫卿当下扶了凌闲云,往凉亭方向走去。凌闲云似是过意不去,当下邀请柳芫卿后日晌午到千珍楼一聚,摆酒相谢,柳芫卿似真似假地推辞了两句,然后在凌闲云的一再邀请下欣然应允。
凉亭已近在眼前,本应高高卷起的竹帘此时却被人放了下来,凌闲云的心思先放在柳芫卿的身上,没注意到,直到走近了,才发现这一点,不由停住了脚步。
“凌大人?”
柳芫卿顺着凌闲云的眼光,也看到了垂下的竹帘,不禁心中大奇,凉帘里挂竹帘,本是为了在白日里遮挡阳光用的,这半夜三更的,谁会把竹帘放下来?虽然好奇,可是柳芫卿并不是冲动的人,而且身在楚国,须处处小心,他见凌闲云都停下了脚步,自然更不好近前去一看究竟。
“咳咳,凌大人,我二人出殿太久,怕是有人要寻了,不如先回去吧。”
凌闲云的目光在凉亭和柳芫卿的身上微微一转,也学着柳芫卿的样子咳了几声,只不过柳芫卿是轻咳,他是重咳。
“好吧,我们回去。”
却不料凉亭里竟是有人,忽然出声道:“谁在外面,给我端盘温水来。”那声音为低沉,透着一股子慵懒,有些像夏日的里的风,让人昏昏欲睡的感觉。
凌闲云听得这声音,嘴角边翘了起来,扬声道:“原来是楚王叔在里面,对不住了,闲云体弱,可伺候不了你。”
柳芫卿在边上听得一惊,难道凉亭里的竟然是那个传闻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花花公子、身为楚王叔兼上卿大夫的楚上鹄。
“哈哈哈……还当是路过的下人,却原来是闲云在外面,失礼了失礼了,小兄这就来给你陪罪。”竹帘后传出一阵大笑,紧接着有人一掀竹帘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竹帘一掀一放的功夫,柳芫卿已眼尖地瞧见里面有个装扮华丽的美少年,正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衣服,哪还不明白刚才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赶忙移开目光,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注意力放到了刚出来的楚上鹄身上。
这是个满身散发着情欲气味的男人,下巴上胡子拉喳,显然已有七、八天没刮,随手披了一件外衣在身上,居然只是一件家居便服,里面的内衣根本就没系上,隐约可以看见映在胸口上的几缕抓痕。
“闲云啊,几个月不见,你越发的清俊了。”楚上鹄张开双手向凌闲云扑去。
早知他会来这一招,凌闲云闪身到了柳芫卿的身后。
“哟,有客人?”楚上鹄止住了去势,一双桃花眼对着柳芫卿上上下下一打量,脸上浮现出轻佻的笑容,“好漂亮的脸蛋……啧啧,比红楼里的倌儿们强了百倍去。”
柳芫卿的脸当场就沉了下来,这人竟然敢拿他跟红楼里倌儿比,士可忍孰不可忍,一拂袖转头欲走,被让凌闲云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