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忽然发现原来当初的矛盾现在还是一样的深,当初的心结现在还是一样的重。」司岳接道。
司徒静颜自嘲的笑着低下了头。
今日在小镇上听说武当少林都在找邢傲,他才终于无法再抱着侥幸的心理骗自己。
「邢傲终是龙帝,而我不知道该怎麽面对身为龙帝的他……也许是我瞎想了,也许事情其实很简单只是被我想复杂了,可我没法不去想。」苦笑一声,「偏偏让我遇着邢傲,搞得现在优柔寡断,患得患失——我真的做不回当初那个我了。」
习习停下了手中的活,昏暗的烛光在他的眸子里跳跃。
「你能帮我杀邢傲吗?」他问。
你能帮我杀了邢傲吗?
你能帮我段了邢傲吗?
杀了邢傲——
不等寻附上墙角的黑影回答,习习脸上已再次绽开了如花的笑颜,「还是算了。」
轻轻吁了一口气,「算了算了,二哥那么聪明,一定会发现的。唉——」趴在桌子上,脸贴着冰冷的桌面,「怎么办,时间不多了啊!」
小林里,沉默了一会,司岳忽道:「知道吗,邢傲今晚来找我,问我能不能把他的右臂换给习习。」
司徒静颜心突地一跳,一抬头,司岳已接着道:「可惜我只懂医药,动刀子的事我不在行。」
「他不道歉,是因为他根本不觉得错。」司岳继续道:「你也许不觉得,因为习习和你关系匪浅。可是站在一个旁观者来看,江湖厮杀,强者胜,这本来很公平,没有对错可言的。」
「邢傲不觉得错,却来找我,只是因为习习是你疼爱的义弟而已。邢傲那孩子,虽然话不多,看上去闷闷的,可他心里想的东西其实很多。」
当年他何尝不是绞尽的脑汁只为留自己在他身边,可结果呢?
他毕竟不是邢傲,他还是握着三分天下的龙坛之主——龙帝。
司徒静颜了解和他从小一块长大的邢傲,可他并不了解那个在卧虎藏龙的龙坛从不曾停歇的明争暗斗中磨练出来的龙帝。
见司徒静颜不答话,司岳心里明了,接着问:「静颜,你这几日过得怎样?」
「这几日?很好,很舒畅,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想。可惜这种远离了江湖纷争、无忧无虎的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不会的,若是你不想,就不会到头的。」
「怎么可能,整个武林都在找邢傲,只要我们一上少林,他马上……」司徒静颜随口说着,神色忽然一变,「前辈的意思莫不是——」
「我是!」
「可是……那怎么能行……」
「当然不……可是——」
「静颜哪……」
这一晚回到小院时,司徒静颜的思绪已经乱了。
「静颜,静颜?」
听到邢傲的声音,又想起了司岳的话——
「静颜?」
「啊?什么?」
邢傲摇着轮椅跟在他后面,「静颜,你想什么?」
「没什么。」对方是邢傲,难免会有些不自然,「我要过去看看习习,你……」
「我知道,你们也几年没见了嘛。」邢傲咬咬嘴唇,忽然伸出手搂住了面前的人,因为自己坐在轮椅上,只能把头埋在他的胸前,闷声道:「静颜,你别离开我。」
——就告诉他因为医治不及时,他的手脚已经没有办法恢愎了。
——你若说不出口,就让我来说好了。
就让他这样下去吗?就让这个心高气傲的孩子一辈子坐在轮椅上靠别人照顾?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邢傲,他日你若是知道了,你——
会不会——
恨我?
正想着,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几声熟悉的叫声。
「小天?」
那边司岳也从房里走了出来,「静颜,是你的鸟回来了吗?」
司徒静颜一喜,连忙过去开门。
门外,那只不足三尺的小鸟浑身血污、却是精神抖擞的站在地上,见司徒静颜出来,清悦的叫着,张翅飞到了他肩头上。
在小天刚刚站的地方,有一头伤痕累累的小狼的尸体。依稀可以看到一条拖痕延伸到远处。
司徒静颜不由得愣了愣,难以置信的看看肩上的鸟。
那边司岳已经把司徒静颜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呃,似乎是小天打的猎物。」
小天自豪的叫了一声算是回答。
「不会吧?虽然听说过鹰偶尔也会捕狼,可也只限于那些体型巨大的鹰类,小天这种大小的,一般不是只抓兔子吗?」
司岳笑道:「怎么不可能,传说中海冬青可是九天之上能捕大鹏的神鹰。不过看样子,小天应该也是第一次打这么大的猎物,不但一口没吃还那么辛苦一路拖过来给你看——一好像它是特意挑了这么大的猎物捕了送给你,报答救命之恩呢。」
小天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叫了几声,偏着头,一双黑亮清澈的眼睛直看着司徒静颜。
司徒静颜摸摸小天,问司岳要了把大斧,从狼尸上砍下一条大腿一扔,小天这才高兴的叫着,追过去大口吃起来。
「呵,这只鸟,还懂知恩图报呢——」说着,忽然听见什么声音,扭头一看,却是一直默默看着的邢傲正摇着轮椅慢慢的离开。昏黄的烛火里,那安静的背影凝成了一幅落寞的画面。
司徒静颜喉咙一下哽住了,一滞,连忙追了过去。
「邢傲——」
手刚扶上轮椅,邢傲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不用,我自己能行。」
他的手没力气,滚动轮椅只能靠手肘。双臂上早已磨破了皮,上了药,伤口却从没好过。推动轮椅时又吃力又吃痛,可他从没让别人推过他。
司徒静颜从后面看着,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看着他吃力的推动着轮椅,看着他慢慢的进到了屋子里。然后再忍不住冲了过去。
「邢傲——邢傲——」从后面抱住他的肩膀,把头埋在他的颈间,「我带你上少林,我带你去……」
「静颜……」
「对不起……」
司徒静颜偏过头,深深地吻了上去。邢傲一边响应着,一边强张开双臂,将他搂进自己怀里。
月上中天,习习仍坐在床边,看着跳动的烛火,垂下了眼帘。
「二哥今晚不会来了……」
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语气,缩在暗处的人想看清习习的表情,习习却已呼的一下吹灭了蜡烛,「你走吧,我要睡了。」
伴着角落里乍起的若有若无的风声,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二天一早,习习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熟悉的微笑。
——他还是来了,虽然迟了一个晚上。
「二哥——」撒娇般的扑到他怀里,目光一扫,只见司徒静颜微微翘起的衣襟下,隐隐有深色的痕迹显露,煞是刺眼。
——他昨晚果然在那里。
——他还是关心我的,所以一大早就跑了过来;只是在我之上还有一个「他」而已。
习习顺手搭在司徒静颜肩上,压住他的衣襟,也压住那碍眼的深痕。抬起了头,水漾的眸子里带上了恳求,「二哥不生我的气了吗?今天陪我好不好?」
司徒静颜笑着刮了刮习习的俏鼻算是回答。
聊了几句,环视一周,司徒静颜忽问:「你这有人来过?」
「我昨晚一直在这,没有什么人来啊。」
司徒静颜收回目光,也不再追问,「两位前辈不愿被江湖人士打扰,我同门中兄弟们联系都要到邻近的小镇上去,你也记得此处的事不要与他人说起。」
看习习点头应了,司徒静颜理理他的发,又道:「你还没和兄弟们联系过吧?无妨的话,待会咱们就到最近的分堂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