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
结了冰的空气顿时支离破碎。
「呃,这位是静颜的朋友吗?」司岳从屋里探出头来,清朗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片尴尬,「都在门口立着做什么,快进屋吧。」
这天晚上的餐桌上,邢傲不说话,司徒静颜也不说话,司岳一连吃一边左右望着,只有白羽尘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习习,习习却是乖巧,完全看不出不自在,几句话便与白羽尘聊上了,谈得甚欢。
「二哥!」入夜,趁着司徒静颜独处时,习习凑了过来,轻声道:「我今天说傻话了,你别生气好吗?我只是看着那邢傲,一时心里气不过……」
唉,虽然在来这里之前已经与习习反复说了,仍然免不了见面时的冲撞。司徒静颜轻叹一声:「是二哥对你不住,当然不会怪你。是我害你受苦了……」
当初最无辜的就是习习。这几年来习习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不肯说,司徒静颜也不好逼问。
理了理胸前柔顺的长发,放柔了声音接着说,「不要胡思乱想,这么多结拜兄弟,我最疼的就是你啊!我真的很想你,四下派人打探都没有你的消息,和老四他们一喝酒就喝醉,连做梦都常常梦见你……是我欠了你。」
「二哥——」习习把脸埋进了熟悉的怀里,「欠什么啊,我是青楼出身,本来这辈子不过是个低人一等的男娼,活得卑贱,死了也凄零。多亏遇着二哥,当年救我,教我武功,让我在别人面前抬的起头来。习习的一切都是二哥的,莫说一条手臂,只要二哥高兴,习习就是牺牲一条贱命又如何?」
「不要瞎说!」
眼前又出现当年那个坐在高台上抚着琴等着别人竞价的孩子,过于单薄的身子,虽然相貌只谈得上清秀,一双眸子却是似水含情,直看得人心也软了,心里漾起层层涟漪移不开眼。
习习伸出仅有的左臂,「我没有瞎说,二哥——可惜我现在只有一条手臂,搂不住你了……」
说得司徒静颜心口一疼,习习一手勾住他的脖子,抬颈便想吻上来,却被他一下子避开了。
「习习……你终还是记着我欠了你,要我用这种方式还你吗?」
淡淡的开了口,习习的脸刷的白了。
「二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一直喜欢你的,你知道啊!」急着解释,司徒静颜很少说这么重的话,习习知道自己刚才犯了司徒静颜的忌。
「二哥,我——我——」习习一时无措,说不清话,眼里慢慢涌出了泪,突然推开司徒静颜,叫起来:「为什么他用得我就用不得!我为了你少了一条手臂,一条手臂啊!我再也没法弹琴,再也没法搂住你了……那邢傲有哪点好?他不也逼过你骗过你,谁知道现在是不是他的苦肉计!他凭什么让你喜欢,凭什么啊!」
一口气吼完,看着司徒静颜带着内疚、怜悯的眼神,习习一甩手,转身跑了出去。
清爽的夜风在耳边呼啸,重重树影在身旁迅速倒退,司徒静颜在林间飞速的穿梭。
足尖在树叶上轻轻点过,轻盈矫健的身形在空中自由畅快的翻转,远远看去,那道月光下的白影犹如一条在林间嬉戏的白龙。
萧声乍起,如溪流般悠扬婉转,白影不自觉的合上了萧声,舞得并不激烈,只是潇洒若悠悠的云,自在如袅袅的雾。
一曲终了,司徒静颜在吹萧的人面前落下了脚步,「前辈。」
司岳一笑,转转手中的萧,「静颜好兴致啊。」
「哪里,让前辈见笑了。」
「怎的突然跑到这林间来玩?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司徒静颜赧然,「还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前辈。」
顿了顿,「我把习习弄哭了。」
司岳扬扬眉,等着他说下去。
「我一直很疼他,他失踪三年多,今日一见,我是有很多话想与他说的。结果最后只对他说了些很重的话……」有些尴尬的笑笑,「看他伤心,我也很心痛,可我不喜欢被人逼……」
低下头,整理着思绪,「习习生在青楼,十三岁时第一次登台,靠着一双水漾的眸子和一手好琴,有了成群的竞价者,也有了自己选择第一个买主的权利。」
那是司徒静颜第一次看到习习,当年无拘无束的地狱司二公子,和那双水漾的眸子对上的一刹那,突然就有了兴致。
在一群人争着竞价时——
「我一直等到最后才出价,我说我出的钱,他们没一个能换得开。」司徒静颜笑着道。
「那些人要跟二哥赌,结果你知道二哥出的是什么?」习习坐在床边,一边拨弄着烛光一边随口问。
「他出的是一个铜板。」回忆起当时一大群人愕然的表情,习习悦耳的轻笑声在小屋里荡漾开去。
「呵呵,一个铜板?倒确实是没人能换得开,只不过真唐突了佳人。」司岳笑着摇摇头。
司徒静颜顽皮的吐吐舌,「那些人反应倒是快,嚷着我是闹场的就要把我扔出去。我当时就对着高台上叫,让习习为我弹一曲。」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舞刀,第一次为他抚琴。那般恣意、豪爽的刀舞,看得我差点忘了如何弹琴。呵呵,那些家丁打手当然不是他的对手,他一个纵身到我面前,随手把那枚铜板扔了出去,说佳音难觅,我于他是无价,他能付的,只有一舞。」
「习习——」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夜是他买了我——」
「这么说来你岂不是买了那孩子的初夜?」
司徒静颜自嘲地笑着敲敲头:「我那时不过十七岁,哪懂这么多规矩。只是觉得那孩子好玩,心里喜欢,忍不住就想逗逗他。那天晚上我问他想不想飞,我抱着他从高高的窗户里掠了出去,我抱着他在夜空里飞驰,高高的从空中俯视那个他居住的却几乎没有看过的城镇,带着他坐在高高的屋顶上吃宵夜……」司徒静颜说着,嘴角不由浮出了笑意。「我问他想不想跟我走,他点头,我就带他走了。我教他武功、教他念书。他是个又聪明又乖巧的孩子,呵呵,也很知道怎么黏人,很惹人喜欢……」
司岳静静地听了,抿嘴一笑,「看来静颜当年也是个风流潇洒的人物,难怪会不自觉地就惹下这么些情债。」
「呵呵,当年嘛,也曾秦淮河畔附风雅,英雄冢上舞长刀。万敌丛中,举樽便可邀明月;盛名之下,扔刀依旧悲落花。」
笑罢,不待司岳回答,自嘲道:「不过当年而已……」
司岳了然,忽道:「静颜,你可是在为邢傲的事烦心吗?」
「烦心什么呢?他身上的毒都差不多解了,已无性命之忧,手脚的伤有无心细心接骨在前,又有前辈良药施为在后,只等他余毒都清了,我便带他上少林求易筋经,以邢傲的天赋,要想恢复并非什么难事。武功虽然是没了,但要再练也会容易许多……哪有什么好烦心的。」一席话显然是早已思量过千百遍,说起来很是流畅顺口。
司岳不答话,只是看着司徒静颜的眼睛。司徒静颜移开了目光想避,却避不开那种被看透的感觉。
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我没有说过,可是前辈早就看出来了吧,我和邢傲之间矛盾很深……
「本来很深的矛盾,很重的心结,当他落入这般境地时都淡了去,带他出险境,带他求医,让他恢复健康恢复武功,在那时看来做这些是无庸置疑的,可是当一切真的快要达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