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岳只是微微提起了嘴角。
「我爱静颜。」平缓的,却是无比忍真的语气。
「可是静颜爱你吗?」司岳平静的抛出一句,一石激起千重浪。
邢傲咬了咬唇,「他爱我。」
「你犹豫了。」司岳的目光飘向远方,「几岁的时候?」
没头没脑的一句,邢傲心里却明白。再次咬咬唇,「七岁。」
「七岁?那就是十六年……哼,静颜还真命大。」
「前辈,」邢傲忽然急声道:「既然你知道,你是不是有办法救他?」
「前辈,你若是有办法,你救救他!」
白羽尘的声音从前门传了过来,「阿岳——」
司岳收回目光,看了看邢傲,起身便准备离去。
只听身后扑通一声,再回头,却见邢傲已双膝跪在地上,
「前辈,我求你,你救救静颜!」
「前辈!」
「你该知道,那个根本无法解,更何况是十六年。」司岳顿了顿,「惊穹知道吗?」
「义父知道。」
「静颜练的那套心法,也是惊穹让他练的?」
「……是。」
「惊穹也是迫不得已吧!」司岳闭上了眼睛,「静颜这孩子,若是知道了……」
「不!不要告诉他,」
「可我不能看着静颜成为第二个惊穹。」
「前辈,不要告诉他,」邢傲几乎是在哀求了,「我比你了解静颜,他若是知道一定会受不了的,这么多年都安然无恙的过来了,即使那个解不了,只要他不知道就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呵,难道就这么一直骗下去?」
「可是很多时候,我们是要在好与不好之间选择,而不是真话和谎言之间选择,不是吗?」
司岳再一次看向邢傲,良久。
「那天洗澡时,我在他背上扎了两针,但也只能稍稍的压制而已。我没有告诉静颜,因为这些话轮不到我来说,你明白吗?」
见邢傲咬着唇不答话,司岳又道:「你能原谅我当年设计你亲爹、害你义父,却因为我知道了静颜的事而对我起了杀心;看你傲气之人,却为了静颜而向我下跪。你若不是真心爱他,便是城府至深。如今我也只能赌一把,把他交给你。」
俯下身,在邢傲耳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静颜那么聪明的人,你瞒不了他一辈子。你若听我的劝,就趁早告诉他,由你来说,越早越好。」
「阿岳!阿岳!你在吗?」白羽尘的声音急切起来。
「千万别等到一切无可挽回的时候再来后悔。」在邢傲耳边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去。
***
司徒静颜这日被司岳打发到小镇上买药引,明显调开他的藉口,都是聪明人,司岳没解释,司徒静颜也没问。
鄄是个地处偏远,民风淳朴的小镇。司徒静颜转了一圈,也不急着回去,便在一家小茶馆坐下了。
茶馆里多是过客,其中不乏途经此处的江湖子弟。司徒静颜不远的一桌坐的便是几个风尘仆仆的刀客,一边喝茶一边大声的聊天。
只听一人道,「……那姜家的老头子亲自带着十七个徒弟,操起他的十八件兵器就往龙坛去了……」
「去,姜家的老头子算什么,金陵四大家死了儿子的西门家老头子都亲自出马了!江南雷家出的是久不在江湖上露面的雷公雷婆,唐门出的是刑堂堂主唐晓棠,丐帮出的是布衣帮九袋长老秦二轻,再加上其它各门各派,嘿,那阵势才叫大啊!比几个月前龙坛大婚那次大多了!」
「奶奶的!」看似为首的一人茶碗用力一摔,震得四座无人再敢应声,「陈势大又如何?还不是叫人家设计全给灭了!」
司徒静颜在一旁听着,只因与自己刚才听地狱司的消息一致,并无太大震惊。又听那边道:「谁知道竟然是当年的『三奇四邪』死灰复燃!还夸口什么要一统黑白两道!我呸,现在道上看着不对,那些黑道上的小帮小派都投到他们门下去了,一帮只会趋炎附势的家伙!现在是第一剑庄请了少林无绝方丈、武当清虚长亲自出来主持大局……」
茶馆老板似是对江湖事并不了解,只是热情的又上去添了茶。
司徒静颜正待离去,忽听那边提了邢傲的名字,不由留心了一下,原来是白道的人在找邢傲,同时还在联系碎梦楼和地狱司,只望能如二十年前一般,与黑道上呼风唤雨的三大帮派联手「共同对敌」。
司徒静颜一笑,暗想自己也算得黑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想到如今那么大的风风雨寸却与自己毫无关系,真像是完完全全置身江湖之外了。看着门外过往的行人,不由暗叹道,江湖风雨从未休,几多豪杰涌现,只不知这其中几人是为了成就一番功名,又有几人是为维护百姓这平和安定的日子?
又往茶馆内瞟了一眼,秋日的阳光暖暖的照进来,那几个刀客还在自顾自的高声谈,茶馆老板在一旁柜台后笑眯眯的瞅,下一壶水在炉子上咕噜噜的响。
虽说现在不想过问江湖事,也无兴趣知道眼前几人有何瓜葛,只是这摆在眼前的可是几条人命,该不该插手管呢?
正犹豫,水已腾腾的冒了白烟。老板提起壶又往那桌刀客去了。司徒静颜玩转着手中的小茶杯,正准备悄悄出手,忽觉一阵急风从旁掠过。接着一阵杂乱的声音响起,还没看清,只听一人急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无心的!真是——」
只见那老板摔在一旁,茶壶被撞出去几步远,水自然是洒了。刚刚突然冲进来又撞倒了店家的人正在一个劲的道歉。那桌刀客看了,忍不住起身扶了那老板起来,随口关心了几句。那店家有些心慌,正说要再烧一壶,几个刀客却道时间不早,收了东西起了身。
今天的阳光很暖,只是那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那壶被打翻的水在妖异的冒着泡。
酒店老板似乎察觉到什么,又和善的笑着缩到了柜台后,几个刀客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有发现这悄悄然而起又悄然而逝的杀机,付了钱大步的离去。
司徒静颜却是在看到那个先他一步暗施援手的人后整个便愣住了,见那人道歉离去后也连忙跟上。一路上那人走得快,司徒静颜也跟得快,直到到了小镇外人烟稀少的地方,那人才停住了,司徒静颜跟着一停,那人已转过身,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二哥——我好想你!」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司徒静颜难以置信的伸出手,试探着,搂紧了那个瘦弱的身体,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习习……」
***
天色渐渐暗了,邢傲才等到熟悉的脚步声,匆忙摇着轮椅出门,一声「静颜」还没喊出口,就在看到司徒静颜身后跟着的人时给硬生生咽了回去,目光变得不自然起来。
虽然知道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司徒静颜还是开口道,「邢傲,这是我义弟习习;习习,他是……」
「我知道他是谁啊!」习习打断了司徒静颜的话,古镜般的眼睛里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光,「斩断我一只手的人,我怎么会不记得。」说着伸出了自己仅有的一只手,「不好意思,只有左手,行不了礼了。」
空气一时结了冰。
邢傲张了张嘴,没有接话,只是望着司徒静颜。
习习看看两人,一手勾住司徒静颜的胳膊,靠在他怀里,撒娇道:「我和二哥好久不见了,好高兴能再看到二哥,二哥再见到我也很高兴吧?」手指在司徒静颜胸前划着,话锋突地一转,「二哥今天这么高兴,是为我还活着高兴,还是为终于不用再为我内疚、终于可以放下心结安安心心的和他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