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冷的天,我带你过去。
那一刻,他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
「惊穹,我也有东西送你。」司岳一手搂紧了怀里的苍白的少年,一手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一对薄刀来,「你看,喜欢吗?」
弯弯的刀身非常窄,大概只有一般大刀的的三分之一;刀壁薄如蝉翼,通体呈十分少见的深蓝色。
水惊穹一接过刀,不由惊讶于刀身之轻,他轻轻择了挥,刀壁微微颤抖起来。再仔细一看,这两把刀竟是透明的。
「这是……」原来,是这样!我想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想通,原来是要用这样的武器!
司岳屈指弹了弹水惊穹震惊的脸,「我叫人打的。我义兄以前喜欢收集稀奇古怪的东西,这块石头也不晓得到底是什么,软软的。他看漂亮就给了我玩,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你看是不是你想要的?」
水惊穹看着司岳,不由暗叹,他跳了十年的舞,却只有司岳一个人看懂了。
「阿岳,谢谢。」真不愧是司岳,如果你不点拨我这一下,我还不知要用多久才悟得到。
「你喜欢就好了。记住,这个叫夜岚,静夜之岚。」
司岳脸上绽开了笑,他一笑,整个屋子仿佛就亮了起来。
那一年,水惊穹十四岁,他第一次看一个人看到失神。
「阿岳,你会不会爱上我?」
「阿岳只爱在鄄的桃花林里,那个生生世世等着他的人。」
三个月后,水惊穹跳了一支惊世的舞,从此成为龙坛白部之长,人称水帝。
轻转夜岚,水惊穹如痴如醉的舞着,死亡的气息继续在屋子中蔓延。
「去死!」两个人同时出刀从不同方向一上一下向水惊穹刺来。按理他是绝无可能躲过的,刀一刺到,水惊穹的身体竟奇怪的倾斜起来,同时双手顺势一划,刀尖轻轻擦过了其中一人的胸膛,另一人一击不成,正要转刀,水惊穹已借力回弹回来,一把弯刀正踫上汹汹袭来的大刀,刀锋擦过,大刀的刀势顿如石沉大海,那人刚要叫不好,另一把弯刀已擦过了他的脖子。
眼中满是震惊与不信,又一个人倒了下去。
只不过眨眼功夫,屋里只剩水惊穹一人站着。
「爹……」手一松,刀落了地,水惊穹跪了下去,抱紧了那个半跪在地上,浑身血污的人。
鬓角花白却依旧魁梧的身体已没有了气息,只是那一双虎目还瞪得大大的。
为何会变成这样?
「少主!」
黑暗在瞬间如潮水般袭来时,水惊穹最后的记忆是贴身侍女的惊叫。好不甘心啊——意识无可抗拒的被黑暗侵吞了。
再次睁开眼睛,他只来得及目睹那个魁梧的身躯在他床前重重的跪了下去。
「思锦——!」一声怒吼,大刀最后奋力一挥,噌的一声深深插入地下,血溅了水惊穹一身。
第一次出手,便在眨眼间斩杀了七个白部年轻一代的好手。没有半点喜悦,水惊穹只是努力抱住了父亲的肩。
颤抖的替父亲阖上了眼睛,那双记忆里,从未笑过的眼睛;那双会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凝视着亡妻的画像黯然泪下的眼睛。
水惊穹天生体弱无法习武,当年三大神医用了几天时间才留住他的命,却断言除非奇迹出现,否则他今生活不过十五。
深知自己命不长,水惊穹不分昼夜苦苦跳了十年的舞,也不过为了有一刻,能让为了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伤透了心的父亲展颜。
「我只想给你看,只想给你看看而已,我只想让你知道,你的儿子不是没有用的废物,我只想让你高兴,爹——」趴在父亲的肩头,细弱的肩膀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过于骄傲倔强,苦练十年都没有让父亲知道。
那个严肃的老年武士,至死也只当自己儿子是个只会恣情歌舞的纨裤子弟,他终究是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战死了,甚至不知道儿子已经醒来。
「我只想给你看看,我只想让你高兴,爹——」惊叫一声,水惊穹只觉得胸口一闷,一张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身体一下没了力气,无助的向后倒去,却靠上了一个宽阔的胸膛。
「没事吧?」有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来多久了,黄帝?」身体无法动弹,水惊穹冷冷的说。
寒舒只是笑笑,「你大限将至,要我救你吗?」
「回答我的问题!」
「好美的刀法,别说流血,外表看连道伤痕都没有,内里的经脉已经全部被震断了吧?这就是阿岳说的行云流水吗?」
阿岳?水惊穹挣扎着扭过头,那一袭熟悉的衣杉,此刻竟白得那么刺眼。
司岳没有说话,再次响起的,仍是寒舒的声音,「你父亲的刀法,已经不如你了。我今天救你,从此你的命便是我的,你今后只为我一人挥刀!」
寒舒说着,抱起水惊穹走了出去。
和司岳擦肩而过的那一瞬,水惊穹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他眼中满满的痛。
被那个滚烫的身体抱住时,水惊穹只记得曾经灼伤他的冰。
那不是暖,只是极度的寒!身体无法动弹,水惊穹慌乱的睁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
那一夜,风很大,司岳站在风中吹了一夜箫。
***
清晨他走进了那间屋子,寒舒已经不在了,他那苍白的少年躺在床上,睁得大大的眼睛,没有焦距。
「惊穹,你的头发!」刚踏入房门,司岳忍不住失声,一夜之间,映入眼帘的,竟是满头银发!
「阿岳,」少年的声音缥缈无力,「你杀了我父亲,你杀了我父亲,你杀了……」
「阿岳,我好冷,好冷,你过来抱抱我好不好,阿岳——」
司岳站在床边,开了门,「龙坛分青赤白黑黄五部,五部之长,便是龙坛五天帝。他们各司其职,权力独立,谁也管不了谁,可是谁都想独揽龙坛大权……」
「阿岳!我冷!你过来抱我好不好!阿岳!」
「……黑帝两年前没了音信,黑部本就神秘,现在没人找得到他们。本任赤帝不久前娶了青部之长青飞扬,寒舒只有尽力争取你们白部,偏偏你父亲又是个正统之人,向来反对独权……」
「阿岳!我冷!我冷啊!阿岳!阿岳!」
「……现在龙坛在江湖上也忙于争权,寒舒不能把偌大一个白部交给无能之辈。惊穹,你无论文武都难寻敌手,体弱又方便操纵,你是最好的人选!」
「送你夜岚,也不过是为了你可以早日取代你的父亲。」
「惊穹,杀你父亲的是你们白部的人,他们想夺权。可是给他们创造了这个机会的人,是我。」
「惊穹,是我杀了你父亲。你那么聪明的人,早就该想到了,是不是?」
「阿岳,阿岳……」水惊穹缩起颤抖的身子,「我冷啊,阿岳,我冷啊……你为什么要说出来?为什么你都不骗骗我,为什么……」
「惊穹,」司岳在床边坐下,「再完美的谎言都会有漏洞,我不骗你,因为骗不了你。你中的毒,是红尘醉,我教过你,那种毒要下满整整七天。我给你下了七天的毒,没有对你说过一句谎。每一个微笑,每一次伤心,都是真的。」
「惊穹,阿岳是个为了目的连真心都可以出卖的人。我想抱着你过冬,可我本就是极冷的人,给不了你温度。惊穹,恨我好不好?」
「阿岳,阿岳,」水惊穹低泣着钻进司岳怀里,「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为什么要说?你明知道这样我便恨不了你,你明明知道……阿岳,我冷啊,阿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