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男人就男人,总比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好,那家伙啥模样?搞不好你一形容我们就猜得出喔,这地头称得上点名号的人物古老大和我都熟的很。」
「嗯,我想想……」拉长尾音吊着雷羿的胃口,徐晨曦故作沉吟状,好半晌才徐徐描述出郝崭扬的身形形容。
「身高八尺、方面大耳、虎背熊腰。」
「啊?这么没特色,这种人江湖上随便抓都一把欸……」宛如当头浇下盆冷水,雷羿的热情骤然熄了九分,可一转眼眉宇间又燃起了另团火花,「那你刚刚想起来的他在做什么?说不定里头有些线索可以推敲他的身份。」
「捻线穿针,缝衣补裤。」这回答的倒是飞快,答完后徐晨曦赶紧阖紧了双唇,就怕目的未达自己就先破功笑出了声。
「啥?」又是一声的大问号,雷羿再次如坠五里迷雾中,那八个宛如梵文难懂的大字叫他都快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了。
「有没有搞错,这……算哪门子的男人?」
天底下哪来的男人这么贤淑?
不不,应该说这么贤慧良淑的家伙还能叫男、人、嘛!?
「小夜,问个有点冒昧的问题,别介意啊,你『兄弟』我只是好奇……你跟这种男女不分的怪家伙是什么关系呀?」
搬出新成立的友好关系,雷羿问的极是小心,不能怪他不拣好词用,对于那个手拈绣花针做细工活的男人,他没拿不男不女形容已经算看在夜雾的面子上很克制了。
「没关系。」露出雪白的贝齿尔雅一笑,徐晨曦非常大度地表示自己一点也不介怀,然后再非常大度地满足了雷羿的好奇。
「只不过那个『怪家伙』,我叫他──大娘。」
鸦雀无声,因为雷羿的嘴已经张成了圈型好半晌也关不拢,看着那张目瞪口呆的小脸从白变黑又从黑又转红,徐晨曦终于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好久没这样整人了,痛快啊!
这小子的反应和郝大娘还真是同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身形大小差了一大截,哪天若有机会把两个人兜一块逗,那画面想来铁定更有趣。
「臭小夜,你耍我!」怪叫一声,回过神的雷羿拔腿就是往那个背倚着树却是快要笑到地上去的祸首直奔而去。
「哈哈……没……没有……」笑不可遏,弯腰直不起身的人儿只有捧着肚子绕着树干跑雷给雷羿追。
「如有……呵……半字虚言,呵呵……天打……雷劈……」喘嘘嘘发着誓,徐晨曦依旧停不了笑,他说的每一言每一字的确都句句数实,只不过是出发点不太正,故意引着雷羿往言词的陷阱里跳。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体虚未复的当然是让身强体壮的给逮着压在身下,面对雷羿伸指搔逗的惩罚,徐晨曦单手挡得左支右绌,结果只有继续呵呵笑个不停。
看着一大一小滚成团球,同样被逗得双肩连耸的古天溟也是满脸遏止不住的笑意。
认识雷羿这么久,他还没看过这小子真如个孩子般玩闹成这样过,一则是因为他身边没有年龄相仿的玩伴,另一则……
老实说,全青浥门上下除了自己外其他人顶多也只能做到自保不被整的份,像夜雾这等段数连自己都望其项背。
微抿唇,古天溟睇凝的目光逐渐变得如潭幽邃。
他没看错,面具下的容颜的确属于耀眼的艳阳,那飞扬的神采、澄澈的双瞳还有动人的笑容,每一样都让人不自觉地被吸引被牵动,甚至不由地想……
合拢掌心捧在怀里,呵护着这份春暖的明媚直到海枯天荒。
第五章 乱舞
「报!门主到。」
宛若和声般,重重叠音一路从门外传进了大红喜堂上,只见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的大厅里突然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后又是一阵交头接耳的细语喁喁。
金色寿字前红烛高照,坐在主桌上的冯猷显然也为这意料外的访客感到怔然,然而愣没多久眉眼间随即透出股掩不住的喜色,衫摆一撩三步并两步地赶紧起身迎出。
「稀客稀客,天溟你怎么亲自来啦?怎么也不先说一声,老夫好派人去接你,让你百忙中跑这一趟,我老儿脸上贴金啊。」攘臂相迎,冯猷笑得阖不拢嘴,泛着油光的红脸上更是满写着春风得意。
「都是自己人还客气什么,冯叔的大日子天溟怎可不到呢?」
尔雅敛袖一揖,古天溟没拒绝冯猷朝肩上揽来的粗臂,任由人亲昵地拉着自己步入厅堂,然后随之四处招呼,或点头或说上两句,温煦的微笑始终挂在脸上。
拉着这个总有天得唤自己一声爹的门主女婿兜了圈炫耀,冯猷高兴得都快阖不拢嘴,古天溟这不请自来地一露脸可让他面子十足,更为这场寿宴添光生色不少。
「来来,这儿坐,这是浔阳最有名的易水堂送来的席,瞧瞧合不合口味,喜欢的话改天我再叫人整治一桌给你接……咦?」近乎唠叨地碎语絮絮,直到拉着人就坐时,乐到晕陶陶南北难分的冯猷这才发现他的门主女婿身旁还跟了个俊秀斯文的年轻人。
「这位小兄弟面生的紧,是……」皱了皱眉,原就不大的小眼更只瞇得剩下一道缝,冯猷遍索枯肠仍是对眼前人一点印象也没有。
奇了,这小子模样生得不错,并非让人过眼即忘的那种,更何况能跟在古天溟身边定不会只是个小角色,怎么自己偏就不认识呢?
一种被人划在圈外的不快感陡然自心中升起,霎时令冯猷飘飘欲仙的好心情消散无踪,连着地也对眼前人生出几分不满。
「瞧我这记性,见了冯叔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连带来的兄弟都忘了跟您引荐,该罚该罚!」端起面前的杯盏一饮而尽,直到此时古天溟才将忽略已久、像抹影子般跟在身边的伙伴介绍出来,顺势而为一点也不显突兀。
「跟您老介绍这位新入洞庭的好兄弟,夜雾。前些时候从临潼调到长空底下当差的,夜兄弟办事俐落人挺聪明的,就是年纪轻历练不足,所以这次特地带他出来见见世面学习学习。」借着放杯回桌的势子,古天溟挪肘碰了身旁有些过分安静的人儿,就怕某人热闹看过头忘了上戏。
「小的『叶悟』,树叶的叶,省悟的悟,恭驾冯舵主大喜呀,若非门主路上提及,看您目光如炬精神烁烁的模样,小的还真不敢相信您已过知命之年,今天沾门主的光有幸跟您拜寿,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日后还请冯舵主多指点多提拔。」
说着再熟悉不过的社交辞令,挂着再灿烂不过的迎客笑容,屈膝弯腰低头作揖的徐晨曦看起来就真像个聪明伶俐的小伙计,就连一旁惯于人前人后两面脸的古天溟也暗自惊佩无可挑剔。
很难想象不久前还棱角扎人的家伙可以如此柔软地放下身段,变得这般圆融这般八面玲珑这般……咳,谄媚,甚至连他那太过古怪的名字都没忽略转了个弯,这份敏捷的心思与反应实在让他刮目相看。
然而如果有办法剖开那颗被古天溟赞誉有佳的脑袋瓜子瞧瞧此刻里头所想的,保证看到的绝对是一片云茫遮天的空白,两片淡粉唇-瓣一歙一合纯然是靠多年经验累积下的本能反应。
怎么会变成了这样?神游九重天外的徐晨曦脑袋空空想的就是这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