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喃喃复诵了遍,雷羿也缓缓递出手与之相击,只是不一会儿头就摇的像面波浪鼓,然后噙着一分同情九分戏谑的笑转头望向一旁沉默已久的古天溟。
「恭喜老大贺喜老大,你想打包送人的对象从一个变两个了,而且多出的这一个听起来比我还难搞,您老自个儿多保重啊,还有请记得我俩不同姓,再说就算是亲兄弟也明算帐,可别把他的帐记到我头上来。」
越说嘴角越是上挑,最后终是抹快咧到眼下的亮丽弧曲,恢复正常的雷羿脸上满是兴致勃勃的看戏神情。
说来老天爷实在对他不薄,才想着要联合夜雾整古天溟,没想到人就自己送到了面前,而且……「兄弟」耶,这关系可是比那家伙不怎么想领的救命恩情还铁上数十倍,保证绝对炮口一轰狐狸。
「有事找你对吧?来来来,那咱们就先从这桩开始。」话对着徐晨曦说,手却是对着古天溟伸,只见不久前那本从雷羿手中交出的帐册又回到了他手里,闹归闹,正事可不能扔一旁。
递出帐本,雷羿偷瞅了眼古天溟,还是一脸和煦可亲的笑容,神色泰若地就像在自家院子里享受日阳,他本来还不十分确定自家龙头对这个奇怪陌生人的底线在哪儿,这一来可清楚了。
压根儿没把这个不知哪个山头冒出的怪家伙当外人看嘛……
说来奇怪,这个叫夜雾的令人起疑的地方十只指头都数不完,偏却是叫人没法拿他当贼防,就算是以前总冷着张脸鼻孔朝天瞧人时也叫人无法真心厌恶,更别说现在变得如此开朗平易近人。
也难怪从打照面起古老大的表现就很反常,像现在相处不过月余,居然连有问题的内帐都不介意放手让对方看。
「缘」这个字还真的很难解释,只能说王八看绿豆,对眼罢了。
「天香楼、红馚苑、易水堂。」概略地从头翻了遍,没多花什么精神徐晨曦就找出了端倪,「先查这三个地方,应该可以找到你们想要的。」
「小夜夜,你就这么翻两下子就有谱啦?这也未免太厉害了吧,为什么是那三个地方?」
「帐做得太漂亮,嗯,应该说太烂,过头了。」将帐册掷回给雷羿,徐晨曦扳起指头数着:「一个吃的,一个卖得的,一个看诊的,除非你们青浥门是论箱秤斤只做官家大生意,否则零零碎碎的,尾巴哪来这么多个零?」
「还真的耶!」接过帐本,雷羿特地往被指出来的三家帐上仔细瞧了瞧,果然数字全整整齐齐的甚是俐落,只是夹在一堆一二三四五里,没点出个方向还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还有富贵钱庄也可以查查,本来我是觉得在钱庄做手脚太过明显,会在这上头动脑筋的不是大智就是大愚,一般人不会这么大胆拎着脑袋玩,可是看这本帐做得这么粗糙,这些家伙脑子大概也是浆糊灌的,只会拣省力的搞鬼,那么钱庄就是最简单不花脑的。」
耸耸肩,说话的人毒蛇依旧,心情却截然大不同,不再是为了掩饰什么,而是明明白白表达着自己的看法即如此。
「哈!」捧腹弯了腰,雷羿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刚认上的拜把兄长,不拐弯抹角的个性真是直率的可爱。
「冯老头若听到你这样说他,准会把头上剩下的几根宝发全给气掉,不过那老头的确不怎么聪明。」
把只狡猾狐狸当作瞎眼病猫,还能跟聪明搭得上关系吗?
「你很行嘛,难不成你以前是开店做老板的?这么精。」不吝于给予称赞,无心之语却触及了众人心头的症结,话出了口雷羿才意识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急得直想咬自己的舌头。
老板?没多心怀疑雷羿的用心,徐晨曦只是忍不住徐徐弯起了唇弧,眼里有着份属于回忆的暖彩……这小鬼的答案虽不中亦不远矣,他手头下虽然也领了不少人,不过说到底,他该算是给人做伙计的。
泷帮有四大堂,靛风、雷火、碧水、玄土,很不幸的,他曾经司掌的碧水堂就是专门负责做营生买卖的,管他是黑是白是明是暗,只要牵涉的是花花亮银的事儿就全归他那窝子管。
寻常弟兄进了他的堂口,能待个半年一载还不被踢出门,对那些黄白物事可都说是精得出油,何况是他这个匪窝头子,在他面前玩只怕戏锣还没响就得鞠躬下台了,遑论眼前不过是翻翻帐册这等小事而已,让他倒着看都成。
「想到什么这么开心?」像是怕惊扰了了笑容后的美梦,古天溟相询的语气显得很淡很轻。
他一直在旁静观着这个人儿的改变,从冷到热,从别扭到大方,从拒人千里到开朗近人,整个人从棱角峥嵘变得柔软圆滑,还给了那张本来就秀气的脸孔一片叫人忍不住想亲近的温雅。
现在的夜雾如果不开口,光看他文儒的外表实在非常像个手握书卷的教书先生,叫人一点也没办法把他跟喋血江湖的武林中人联想在一块,如此剧烈的转变就从雷羿那句玩笑话开始,像是触中了什么机关枢纽般。
因为也是个弃儿吗?睇视着眼前这张笑得恁般柔和的脸庞,古天溟凝思静索着答案,他不觉得光凭同理心一项就能让只刺猬变绵羊。
里头还掺杂了什么呢?本能地古天溟觉得那才是整个谜团的关键所在。
「没什么,也许我以前真是打算盘的也不一定。」随口应答着,徐晨曦技巧地避开了问题,不说不等于欺骗,时候未到,此时公开他的身份对青浥门或对古天溟来说并没有好处。
打算盘哪,要是给郝大娘听到自己如此谦卑的言词,那家伙准会把嘴里有的全喷出来……想起那个老爱跟自己开杠却偏是口头不灵光的大个头身影,徐晨曦微扯了唇棱就便得更是高扬。
这位深具传统妇女美德的好兄弟现在在做什么呢……
擎云回帮了,即使「她」再气再怒也只能暂时偃兵息鼓另谋新计,就算是风雨前的宁静,依郝崭扬那不太转弯的脑袋瓜子大概也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
晴天朗朗花好月圆,少了自己这唱反调的头号麻烦,他郝大堂主该是闲的发慌又开始领着他那一票儿郎们缝衣炊饭吧。
「小夜夜,怎么又走神了?该不是真想起以前的事吧?」本来是不想再这话题上做文章,就怕打破了眼前难得的和谐气氛,可看着那越显温暖的柔和笑容,雷羿就耐不住满腔的好奇。
「有些片段。」透漏了点讯息,徐晨曦不介意和两人分享一些自己所想的,只是长睫掩蔽下的墨瞳同时也转着抹狡黠精光。
「耶,真的吗?看这些乱七八糟鬼画符的东西也能让你想起从前?看来你还真是个算帐的,早知到我桌上那一堆就全送给你慢慢回忆,省得我老看的头昏眼花……对了,你还没说你想起了什么?」
「……一个男人。」缓缓敛回笑,徐晨曦刻意扳起脸孔把话说的一本正经,许是因为想起了过往斗嘴的同伴,所以再看到眼前这张兴高采烈的脸盘时,他就捻不熄那已成惯性的小小恶习。
「什么,男人?」皱起了眉,雷羿非常不能理解地咬了咬唇。
要想也该想个女人吧?这位大哥的脑袋究竟想对了没有……还是说那幸运的男人生得三头六臂獠牙青面,叫人做梦都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