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夫人被这恐怖的景象吓的尖叫起来,戬月也无法言语。突然,黑光一耀,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若不是满室的身躯碎块和浓浓的血腥味,几要以为只是一场梦。
戬月习惯性的看向爱子,却被震在当场,少昊在母亲身后安然无恙,让他惊骇的是那颜色——抬起头对上妻子同样骇然的眼,他确定那不是幻觉——
少昊束成髻的头上,发尾的部分赫然变成了青蓝——那种碧盈盈的青蓝。
从那时起,他的生活就完全改变了。父亲让他剪掉了发尾,并不让他将头发留长;经常有各种奇怪的人来看他,又都叹息着走掉;总是被午夜的绞痛惊醒,极度的痛楚让他无法成眠;父母躲在人后大声的争执,见到他时又一样的哀凄。
直到那天,九岁的他见到母亲悬在梁上的冰冷尸身时,少昊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命运——血绝咒——活不过三十——随时可能咒发死去——的人生。
真是软弱啊,少昊想到这里不禁伸了伸肩脖,——身为母亲的人,居然比背负这命运的人先逃掉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你是这么想的吗?母亲大人,你的爱就是这么脆弱吗?
无奈的笑笑,他看向棺木里似合眼而眠的父亲,虽然久经岁月,但还是一样的英武俊秀。——那就是五十多岁的自己会有的模样吧,少昊嘲讽的细细端详着,反正自己是活不到那年月了,就当是观摩吧。
就是这个男人,将自己抱在怀里指点江山,教自己兵书剑技,大笑着说要让自己抓住世界——也是他,带来了自己一生的噩梦。——我是该怨你,还是谢你呢?我的父亲。
记得他在无数个夜里将发病的自己紧紧拥着,痛苦的说着一定会把你治好的孩子你要撑住——也记得他在大祭师司壬将自己的咒术压住时的热泪盈盈,虽然现在的他再也没有什么感受了。但是,——应该是你的缘故吧,用执著的父爱将自己无数次的救回了人世间。所以,我谢你吧,父亲,因为你至少给了我——可能。
变的放荡不羁也是那时候,虽然大祭师司壬终于将咒术压下些许,但是却无法消除它。到了大限,仍是尸体一具。——只不用受日日心口绞痛之苦,但灾祸还是不断缠住自己,从马上摔下来,被屋梁击到,连路过树林都会被游鬼袭击。父亲担忧的叫他不要出去了,他只是养好伤,照样爬起来去追女人,和人比剑,烂醉高歌。
那样的我——也够坚强的啊,少昊一边想着一边失笑,练成这样坚忍的性子也是那时吧,——虽然那只不过是破罐破摔罢了。没有明天,没有希望,没有理想,——除了这不知何时会停止呼吸的躯体外,他一无所有。
下意识的握住了胸口的丝囊,拉出里面的东西,抚上那晶莹通透的圆润,他低头看着这方极品玉佩,眼神变得温柔起来。温凉交织的感觉,就象那个人被自己抱实了,沾染上他体温的感觉。兰陵体温偏低,尤其手脚更是时常冰凉冰冷的。将他搂在怀里的时候,会觉得象是搂了一尊玉雕——晶璧温凉。丝一样光洁凉滑的肌肤在自己的接近下,轻易就可烙上印记;爆发的时候变得炙热的躯体,令他眷恋不已的细细轻颤,微湿的细长双眼——欲罢不能哪,兰陵,我确是放不开你,舍不得放开你。
给了我绝望之外东西的人是你,让我变的比以前更加绝望的也是你啊。
——真是个任性的家伙呢,兰陵。
………………
说是去参加什么祭祀,他本来是没有半点兴趣的,但被父亲半是逼半是求的哄着去了。及到半路,乘乱逃了出来,一个人在皇宫的花园里晃悠。
偶然听见了水池边的声响,然后是浅浅的笑声——就是那笑吸引了他——无尽嘲讽、无尽可悲、还有无尽的——伤……是那种——他一个人时,会对自己发出的笑声。这个会和他一样无奈的人,让他第一次有了迫切的心情。
开始时,他的确以为水边那个,将颈上的什么东西丢进水里的身影,是个女孩。结果对方一转身,他就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想起兰陵当时气的通红的脸,少昊不禁失笑——是你长的太漂亮了呀,不能怪我弄错。
就是那双眼,一瞬间燃烧了他——
痛苦、悲哀、愤怒、野心、——和,疯了般的渴望什么的眼神。一只——受伤的华美野兽呢。
——第一次,心里开始有了那样炽热的烧灼感;第一次,开始有了想要去抓住什么的欲望;世界和梦想,刺激和疯狂,有他想要的对人生的——轻蔑和嘲笑。
——而跟随这个人的话——是不是就知道了呢?
参军、打战、杀人、接任、治国……兰陵和他,象是两个打开宝藏的盗贼——在世间的华丽舞台上放肆着孩子似的宣泄,将人生焰火似的尽情发散——无尽轻贱的身影躲在幕后嬉笑冷叹。
遇见他,是不是一生的转变,连缠身的厄运都被他带给自己的这个——他抚了一下那玉——挡在了生命之外。
——就是这样了。他一直以为这样就是他想要的了,什么也让他得到手了——除了那个他不想要、也不会要的位子——只属于他的王的位子。
知道心情是在那个时候——他们在一条不知名的小巷里,笑的前仰后合时,兰陵突然转过身来——笑意盈盈的眼里还有刚才的泪光,发丝因为奔跑凌乱的洒在肩上,薄薄的红唇喘息的微张——就那样转过身来,用他从未见过的温润眼神看着他,对他说:「你知不知道,我一生中最开心的就是今天——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是活着的;我第一次和人打架;我第一次笑的想流眼泪。——真是谢谢你带我出来,你是我的朋友太好了——」
在那时,他突然知道了,在那样子的阳光下,兰陵用那样子柔和动人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
我……最想要的不是任何其他的东西,而是你,想得到那样的你和全部的你,想将你的一切都放在我掌中,想占有你生命的以前现在和将来。
每次你接近我于耳边细语,每次你用了然的眼神向我示意,每次你说出信任我的话,——我是用了多少的气力才能压得下那欲望——想将你据为己有的欲望。
我,并不想在你已经伤痕累累的心上再补一刀——而我……也没有资格去追求什么——可笑啊,一个根本没有明天的人,居然去向往什么幸福。
兰陵,若我离开你,若我绑住你,若我杀了你,哪一样会更令你快乐——你有「未来」和「可能」,但是你似乎和我一样苍惶呢。
………………
「那么,你为什么不放手?」
——说话的这个女孩,有一双坚定和清澈的眼睛,她是你将来的妻子,是和你一生相守的女人——「一生」?好遥远的词,好奢侈的词啊。我……是没有权力谈论它的。
那么,——我,为什么不放手?
是啊,若只能带给对方伤害,若是没有将来,若互相在拥抱绝望——
我,为什么不放手。——(占有欲?)——
我,为什么还要去争夺。——(本能?)——
我,为什么不肯放弃。——(期待?)——
呵呵,兰陵,你若知道了,会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