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面值太小,最大额不过一百,一千万,装了好大一箱子,我拖着它们如同要去弃尸的杀人犯,在沙滩上走了许久,才找到他们所讲的那间海滨木屋,在海浪的拍打中晃晃荡荡,若是小情侣来此约会,浪漫又剠激。
  我进去的时候几个人正围坐在一张桌子前玩麻将,见我来了,面不改色,一个胖子踢过来一只板凳,冲我道:「别客气,坐坐!」
  「不好意思,我们正忙着,等会儿再说,」
  「没关系没关系,我坐着等就好。」我道。
  「那边桌上有茶,有花生米,你饿了先吃点儿,我等会儿就去做饭。」
  我在清晨冷嗖嗖的海边走了那么长时问,冷得哆嗦,鼻子一抽,几乎要哭出来——这真是我见过最亲切可爱的敲诈犯。
  「胡啦!」一人高喊着,乐得手舞足蹈,用脚踢着桌子腿,喊着:「拿钱来,拿钱来!」
  另外三个输了钱的愁眉苦脸,用福建话骂骂咧咧。
  几个人又开始将麻将搓得呼拉拉响,新的一局开始。
  我将箱子倒下放在一边,坐在板凳上百无聊赖,这屋子破破烂烂,四面透风,我冷得坐不住,跑过去想把窗户关紧点,身后却有人大喝一声:「不许动!」
  我的动作停在半截,屋子里的麻将声也静了下来。
  一个男人踢开大门,手持一把单枪,指着我,却对麻将桌上的四人大骂:「你们几个死啦?没看到他来了吗?」
  胖子从座位上一跳而起,慌慌张张道:「哪里?哪里?我一直盯着门的哪!」
  当他看见那男人的枪指在我头上时,顿悟地大叹—声,骂道:「XXXXXX,你小子穿上衣裳人模人样,我居然就不认得了!」
  持枪男人一声令下,麻将桌上四个人立即向我扑过来,拧胳膊的拧胳膊,拽腿的拽腿,我动弹不得。
  持枪男人满意地点点头,眼光瞥到找搁在一边的箱子,他走过去,把箱子摊平放稳,动作很端正。
  是啊,对财神爷哪能下尊手。
  他摸索著我密码箱上的号码盘,口中念念道:「我猜密码应该是……零零零零!」
  我「哇」地一声出口,赞道:「大哥,你真天才!怎么能猜到的?」
  那男人脸上几道黑线降下来,徐徐道:「你刚刚买的箱子,连价码条都没撕下来呢……密码大概也没时间换掉吧。」
  我呵呵傻笑几声,那男人的几个手下也随着我傻笑起来,小屋内的气氛十分融洽,突然那胖子的笑嘎然而止,换上一个严肃的脸,道:「大哥!别被这小子骗了!他狡猾得很,刚刚把我们骗了那么久!」
  喂喂喂——是你们自己太笨了好不好?难道要进来后自我介绍,我就是那个被你们敲诈的冤大头!
  我也沉声道:「你们要的钱我已经付了,总该把东西还我了吧!」
  那男人哗哗翻着手里崭新的人民币,面不改色地冷笑:「那是当然。」
  他一个眼色丢过来,架着我胳膊的男人立即变出—根绳子来将我五花大绑。
  我吓得脸都白了,发着抖问:「这……这是要干什么?男人大丈夫,怎么说话不算数?」
  那男人诡异地一笑:「我说过拿了钱会把东西还给你,可没说要放你走。」
  什么?这是……绑架?
  那狡猾如狐狸般的男人说:「柯大少爷的身价何止一千万,既然您来了,我们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啦!这一千万,我们五个人分可不够平均。」
  「每人两百万,怎么不够?」我问。
  胖子敲我脑袋一下,道:「笨蛋!我们老大自然要分多一份!这样我们不就少啦!」
  这是陷阱,可我自投罗网。
  那狐狸般狡猾的男人,模样也像只狐狸,脸长得白白净净,细眉毛细眼,鼻子上架着副十分精致的小眼镜,很有点学者的风范,如果不算上他身材太过矮小,站在讲台上恐怕够不到桌子。
  他跟自己四个膀大腰圆的手下站在一起,像个乖巧的小学生,可他却向我证明了微缩是精华的道理。
  还未讲几句话,我就听出他是一直在电话里跟我通话的人,虽然那声音明显经过处理,可这五个人中,只有他说话知书达理没有文法错误,另外四个粗野蛮横,看起来小学都末毕业。
  狐狸是智囊,胖子是伙夫,他做的福建小吃味道很正宗,令人爱不释口。另外三个看来身无长物,只是嗓门亮膀子壮,大概是打手。
  一个小子把一张脏兮兮的光碟扔到我怀里,说:「呶,就是这个。」
  我四周望望,破屋里吹进一阵冷风,空空荡荡。
  我以为这该是个高科技犯罪的智能集团,谁想他们设备简陋到连台电脑也没有。
  「我们是在网吧跟你联络的,老大说,这样会显得我们的犯罪很有素质。」他说。
  我为这样还会上当受骗的自己感到羞耻。
  我说:「我是『奇柯』的老总,你们把我绑架了,就没人去银行取钱了。」
  幸而他们并不知道我的真正地位,还以为我是多么值钱。
  「你们也别想着撕票,我无儿无女,连老婆都没有,我一死,奇柯倒闭,股票跌得一文不值,全香港得有多少人跟着我跳楼上黄泉路,你们作的孽可就大了!」
  狐狸男人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放心,这些我都知道。」
  我奇怪的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男人甩过来一张照片,道:「我们要去找他!」
  我定睛一望,这照片是从那盘被偷拍的录像上截取出来的,是我们干完事后,成浩司穿着整齐,正要离开房间的时候,我还赤身裸体躺在床上,只剩半条命,凄惨无比。
  「你们要拿我威胁成浩司?」
  狐狸点点头。
  我嘿嘿两声,再哈哈三声,既而笑得在地上打起滚来。
  「你笑什么?」狐狸问。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你想向成浩司要钱?你知道他是谁呀!别说一千万,就连一千块,他都要请示过他老婆才拿得出来!」
  「谁说我要向成浩司要钱?」狐狸奸笑道:「我是要把他诱到这里来,然后让你去拿赎金!」
  我的笑嘎然而止。
  「这次明白了。」狐狸问我。
  我点点头,问:「你以为我会为成浩司付赎金?」
  狐狸歪着头问我:「你不会吗?」
  「多谢你们帮我活剥了他的哎!」
  「你会吗?」
  「我不会吗?」
  「同志,不要避重就轻!」狐狸男人语重心长,「要正视自己的问题!」
  「我会吗?」我问自己。
  这五个人,还有我,这些天相敬如宾其乐融融,我要是没有被绑得四脚朝天,享受的待遇还算人道,每天狐狸都会派个手下领着我到沙滩上去放放风,以免我长时间伏在地上,血液流动不顺畅,影响成长健康。
  狐狸跟伙夫他们,是从同一个劳改队出来的,都是苦孩子出身,作奸犯科也是逼不得已,他们对地主恶霸极度憎恨。我委屈的说:「我不是地主……」
  狐狸厉声喝道:「地主的少爷也不行!伙夫的妹妹就是被县长的儿子给霸占了,他一气之下把那小子打个半死,结果自己就蹲进了班房!你说,这世间还有天理没有?」
  另外几人也愤懑不已,历陈他们这些年来在社会上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桩桩血泪交织。
  狐狸说:「你小子哪一点比我们强,凭什么就你锦衣玉食我们铺床叠被?你意气风发我们樟头鼠目?你洋枪大炮我们小打小闹?你轰轰烈烈我们油尽灯枯?你连男人都能睡,我们手淫也违法乱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