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全公司的下属—样,我靠薪水为生,过着小老百姓的生活,可是说出去,没人相信。
一千万,纵然我年薪百万,也要十年不吃不喝才能攒够。我从来没有金钱观念,去查帐,悲哀地发现自己只有十几万的储蓄,连塞牙缝都不够。
我到书局买了一大堆的《财富人生》、《股市秘诀》、《教你如何成为人富翁》、《敛财入门》往家里搬,出电梯的时候正碰到成浩司跟他太太二人准备出门,幸而大堆的书籍挡住我的脸,现在一面对他们夫妇俩我就两腿打颤。
我放弃了投入他怀中诉苦的打算。
再说,诉了又有何用?姑且不论他现在是否有心情来理我,他成浩司穷光蛋一个,月月薪水还是我发给他的,哪里帮得上什么忙。
我叹口气,开始吃速食面,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从今天开始省吃俭用,等我老死的时候,估计就有一千万买棺材入士为安。
老爸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死了没有,他连借酒浇愁的钱都被我刻扣掉,现在只能利用天然条件,天天以泪洗面。
我骂他,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难看死了,真没骨气。
爸爸说:「你个小屁孩子,懂个什么!」
「我懂什么?」我不服气地吼:「我起码懂得什么叫骨气,什么叫自尊!人家不要你就哭哭啼啼的,你哭……你哭……你哭她难道就会心软?」
「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情!」爸爸转过脸去不理会我。
我把面一扔,冲过去把他从床上揪下来,扔在地上,恨不得一拳挥上他的脸:「我不懂?我怎么不懂?」
「你懂?你懂得失去是什么滋味吗!」爸爸扬着着看我,眼中泪光盈盈。
我突然有点愣神,拳头停在半空。
失去?
「你知道眼看最爱的人离开是什么滋味吗?」
我手下一松,把爸爸扔在地上,直起身来,愣愣地望著墙角。
失去?我从未拥有过,又怎么失去?
我身边的东西,没有一件是属于我自己的。就像租来的华丽礼服,随时要被店方收回,即使那上面还有我眷恋的温度。
那个我曾经以为最亲密的男人,也不过是别人的丈夫。
***
见成氏夫妇的最后一面,是他们邀请找和爸爸去家里坐坐。
爸爸欣喜若狂,而我的心情惴惴不安。
宁雨晨说:「炅儿,我跟浩司要搬走了。」
「什么?」爸爸最先跳起来,若没有我拦着,他怕是早就冲到宁雨晨面前,「为什么要搬走?为什么要搬走?」
我在心里骂他,笨蛋,人家当然是想要躲开我们。
我向成浩司投过一个凌厉的目光,后者只将眼波轻轻从我身上略过,简而化之。
「那也好,你们找到新的楼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我问。
「不必。」宁雨晨口吻凶巴巴的,眼睛盯在我身上不放,我敢瞟她丈夫一眼,她的目光就万箭穿心般射过来。
「我跟雨晨打算回家乡。」成浩司突然开口道:「香港不适合我们。」
我顿时目瞪口呆,可还未等我问什么出口,宁雨晨就做出送客的架势,我向成浩司望去,后者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胸口闷得发痛,我拽着爸爸的胳膊就往门口拖。
爸爸受了极大刺激,口中还在念叨着:「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我们刚刚出门,搬家公司的人就来了,擦身而过时还怪异地望了我两眼,我把爸爸扔进屋里去,反锁上门,背对墙壁,冷眼看他们出出进进,抱着大大小小的箱子。
屋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就像来的那天一样吵闹。
成浩司和宁雨晨最后出来,将门重重锁上,宁雨晨看见我站在那里,脸色忽地一沉,望了望成浩司,紧几步随着搬家公司的人一趟电梯离开。
剩下我跟成浩司二人,我一直在琢磨,我该说什么,做什么?
怒气冲天地骂他,理直气壮的质问他,还是楚楚可怜地哀求他?
我全部不屑。
最后我只是淡淡地问:「为什么?」
这句话于我们两人,已经是老掉牙的问题。
可是即使我再问一百次,成浩司仍旧不会给我答案,他只会说:「对下起……」
我猜他想说「我错了」,可—想到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在这个时候将会何等荒谬。
我突然很鄙视这个男人,同时鄙视我自己。
你堂堂七尺男儿偏要扭扭捏捏惺惺作态,不嫌害臊!
我居然还会觉得这样的男人无端地可爱,更是可耻!
我发狠地盯着成浩司,恨不得将他绑起来严刑拷打以解我心头之恨,可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我不去接,任由它响着,成浩司说:「先接电话吧,也许是急事呢!」
我瞪他一眼,走几步到拐角处接电话。刚刚放在耳朵上,就传来一阵刺耳的怪笑声。
「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十八里相送。」
我愣住,疑惑地嗯了声。
「觉得奇怪?哈哈……我正在看你们的好戏呢,依依惜别,好不精彩,可惜是两个男人,弄得我实在没胃口再看下去。」
「你……你怎么看到的?」
对方笑得极夸张,看来问了愚蠢的问题,我不自觉地朝四面八方望去,想要摸索那双窥探的眼睛,却引来电话里更大声的嘲笑。
「柯少爷,您还真可爱呢!」那人又怪笑。
我能听到自己咬牙的声音,压低声音对他道:「我不是说我已经在筹钱了,你总要容我些时间。」
「柯少爷,您在开我们的玩笑?这点钱对你不是九牛一毛,还需要多久?我劝你别耍花样,要知道现代科技进步,我可以一下子让全世界都看到你那美好的身段。」
我挂上电话走同去的时候,成浩司还在等,他对我笑笑,道:「你可真忙呀。」
我冷哼一声,斜睨他,语带嘲弄:「是呀!我忙得很!要知道,我这样的人,跟你可不一样,没有功夫守着老婆孩子轮椅尿布!」
成浩司垂下头,摇头叹道:「我知道的,炅儿……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勉强也没有办法,所以我才离开。」
我「呵」一声,道:「这么说还是我把你逼走的?」
「没有,是我自己,我想清楚了。」
「你想清楚?成浩司,你什么时候清楚过?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你既然走了就不要回来!既然回来了,为什么又要走?」
「……」
「你能给我什么理由?」我大吼一声。
「炅儿,你当我从来没出现过吧。」
我的胸口有一团火,喷薄欲出,我的脑中也有一团火,燃烧我剩余的理智,我奋起一脚踢上成浩司的轮椅,他向后跌去,摔落在地上,就像个真正的摊子那样不肯站起来。
我的愤怒将眼泪都烧乾了,我对这个男人厌恶之极。
***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现在我的四面如果都有录影机架在周围,工作人员指手划脚,影迷的围观和惊声尖叫,我就应该表现得更大义凛然,更视死如归,更有舞台造型。
可我却吓得两腿发抖冷汗倒流,生平第一次,我跟犯罪份子正面接触。
这些敲诈犯,要求我把一千万港币兑换成人民币后再交给他们,因为他们是大陆人,回到家乡后这么多港币太引人注目。对此我非常不满,要知道现在港币的汇率比人民币高,这样一来,我亏了不少钱。
当然,这些牢骚对他们是发不得的,不然若是惹火了他们,一个不小心按错键盘上SEND键,我的丑相可就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