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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我很不服,认为他害了我爹还要摈除后患。如今想来真是一语中的……可我怎么可能不去施展抱负,怎么可能不去追逐梦想……

  这时候浅阳经过我身边,繁重的礼服配饰钩到了我的衣袖,他停下来,看看我,然后笑了,“东方,怎么皱着眉头。你看百姓们多想得开,他们习惯于这样的生活,并不以失去亲朋为悲哀,从而铸就了这个民风放朗的年代……我们应该为生存在这样的年代里,而感到宽慰。”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肆无忌惮的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怔忡无比。他温情的笑着,却让我透体生寒,那笑里彰示着拒绝与敷衍,甚至有些随波逐流的藐然。从他迎娶楚国公主的这一刻起,便已不再是我记忆里的浅阳,他将所有的伤感凝成了一把锐利的剑,毫无动容的去例行一个国君的义务。

  如果这是你的决定,如果这就是你所找到的出口……



  那我……会死死的跟着你。不知能否也踩着你的足迹……挣脱出来。

  随着一行浩浩荡荡的华盖车辇行驶而来,我看见了那个楚国最高贵美丽的公主,浅阳浅笑着说她有个同她一样高贵美丽的名字——翡翠。

  然后让我上前去接驾。

  秋风吹起她沉重而堂皇的衣袂,更显得仪态万方,碧色的翡翠吊坠悬挂于她的腰际,剔透而坚硬的散发出无限威仪,我突然想起了宇文的一句话——“玉中之冠,出类拔萃”……原来那个时候他想提醒我,原来我身边曾是藏龙卧虎。

  这个女人,她给了我这世间最充实的理由……

  我上前一躬身,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翠儿,别来无恙罢。”



  女子的面容有了一瞬间的激动,随后又变得深不可测,渐渐的持衡起来,“东方,子昊死了……被我们一起……给害死了。”

  ***

  晚宴上,我紧紧抓着胡宜的手,他的手在我手心里攥得比石头还要僵硬。

  眼前的人不是战俘,他逃脱了,摇身一变成为来使,否则……是可以正法的。

  护送定国公主华辇的楚国使节……便是陈炀,他一身光鲜朝服,衬得一脸容光焕发。难得的,像个诗里画里走出来的谦谦君子,看他广袖青戴,和佩赋履,没想到竟是个文官。

  浅阳用眼光不着痕迹的点了一下陈炀,小声对我说,“这个人,且想办法把他困在姑苏,楚王不仁,便休怪我们无义……只有折了双翼的鹰,才会永不翻身。”

  这时候我眼中的他,唯有二字,一个“狠”,一个“淡”,我再一次确定自己将如何忠诚下去,他的世界新奇而又有定律。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先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是浅阳,便会这么做的。

  晚宴并不奢侈,但做到了十足的气派,被众多诸侯使节交口称道。这些是申大夫与大司寇筹办的。第一次感受到,即使是在乱世里,文官的能力与历史地位也是如此的不容忽视。不经意看到陈炀,身着的服饰是楚国一品朝服,人们左右相拥敬酒,口中喊他司败大人。

  司败,是楚掌管刑、罚、狱、讼的统称。我今天才听说,这个人在楚已有十余年为官,天下大国无法不立,不知道是怎样一番作为,才能攀升到一个国家法制机构的最高峰。

  也许在西塞还有很暗箭,都是文武双全,都是人中龙凤,是我双目晦昧,无识人之德。

  这几天连着下雨,姑苏的天空很阴,白天已是混沌不明,到了夜晚就扯成一团,四处的景物更是难以分辨,暗杀的大好时机,我阻止不了胡宜也不愿理会,何况知道他总有机会知难而退。我站在伏霞宫的门口,这里是后宫之首,我在等人,并且相信她一定会尾随而至。

  很快的,那个三年主政威风八面的女人迎面而来,向我施了一礼,端庄的神色一如雨夜里拨不开的重云。

  我想起邺城荒无人迹的巷道口,一个蓬头垢面的布衣少女,低沉的风沙打在她瘦弱的身躯上,看上去真是孤苦伶仃。然后她张了张口,瑟瑟的声音如枯叶上颤抖的露珠,她说,“六个铜钱,我愿为您做牛马猪狗羊。”……六个铜钱,多可笑的六个铜钱……楚国人真他XX的会演戏!

  “外边天凉,进去说吧。”

  她说着推开了门,寝宫里一片黯然,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连烛火也未曾点过。因为太新了,所有比外面还要阴寒上三分。她关上门,叱退宫女的同时,我也燃了一盏灯。

  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她正在看我,脸色异常的安定,仿佛是要为我下一剂定心丸,其实不必这么用心良苦,我很安定,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回忆起来也只剩下淡淡的怅然而已。

  “你想知道什么呢?你真的想知道么?……嗯,就从我想说的开始吧。”

  我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她沉沉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始了她平白的叙述……

  “那一年,陈炀的父亲战死了,年中听闻你被调拔西疆,这是个机会,陈炀要报仇,我楚国更是畏你镇西二将,所以便去了……南楚国境直达西塞,我们总会先你一步。

  “可这样做也很危险,万一被你发现便是人头落地,我哥哥放心不下,所以加上我和子昊三个一起去。西塞人很多,想要接近你很难,本来这事情把握不大,但你还是给了我们创造环境的机会。”

  “因为我慢了,对吗?”我不假思索的答道。

  如果我当时没有选择辽城,就不会绕那么多弯路,如果没有足够的时间,宇文也不会说服钥城,陈炀也不会占领扈地,如果我当时走的是刑州,甚至凉州,都不会令敌人有那么充足而精心的布署。一步棋差,失之千里,因为自己的失误,才得以让他们安排的天衣无缝。

  “其实那样的安排作用说大也不大,你一来就剿了他们,陈炀根本近不了你身,我也不行。可你却把子昊留在了身边,日日与他同桌共餐,这是大家都臆想不到的。这样一来,这个重任自然就落到他头上。他一直在等待机会,可又怕打草惊蛇,这种事情必须一击即中,一旦失手你必然提高警惕。

  “大家也并不急于求成,尽管耗时颇久,却不失稳妥之计。

  “直到有一天,你喝了很多酒,倒在床上就睡了,也不知道你是真的醉了还是有意试探,子昊那天晚上假装去给你添被子,而刀子就藏在被子里。我藏在暗处,以防有什么不测。”她说到这里,稍显侨情的看了看屋子里的玉玲珑,她似乎很喜欢玉器的剔透,那玩艺却并不能让每个人的眼光都如她一样晶莹,她接着说,“结果,就因为你的一句话,他放弃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当时有说什么吗?”我有些不安定的问,我父亲曾经说过,酒量天生,但若是人心沉湎,便很容易因酒而醉,这不是意志不坚定,而是过坚了,物极必反。记忆里好像真是醉过那么一次,可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当时说的话是,“浅阳,是不是帮你拿下西塞就可以回去了?……即使是条狗,也该有家可归。”

  她说,犹在梦里。

  “子昊想把你摇醒,其实他是想再看看目中无人的你,他是个高邈的人,想给自己一个杀你的理由,否则他会更早的选择鸠杀。结果你醒来就哭了,你扑在他怀里哭……就因为你那几滴该死的眼泪,让他把杀你的事情抛得不晓得多远。不只是他,连在黄粱上的我亦无法下手。虽是各为其主,但毕竟,天下臣子皆有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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