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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申二国所派来的将领子袅、慕牙一路不合,平日里都是沙场对立,那种恨不得将对方碎石万段的眼神让朝中官员都有所惊怵。如果这三万甲胄都难以聚兵,一盘散沙,我们如何作战?

  两国君倒是早有预料,各下一道文书,“为吴王是从”,意思是让我们派出一个将领来,一统全军……可我们哪里还有将可征呢?

  这两天我同朝中一些略悉兵法的大人重新编军,忙得焦头烂额。浅阳却时常独自站在朝阳殿里发呆,这里原本是他的寝宫,后来不是了……

  曾几何时,一曲“夜夜春宵朝阳殿,还待君王日影来……”的歌谣,如一阵杨柳春风,吹遍了姑苏城的大街小巷。紫枫湖前折柳埋花的手,缔造了吴国的放朗民风……时值今日,事过境迁,都随着美人良将消声匿迹了……



  谁不想说……如果这个时候有自修在,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浅阳转身看到我手里拿着兵册,示意我去宣事殿谈。

  一路上他收回了所有情绪,问道,“是不是有办法了?”

  我点点头,因为我想到了一个人,“何渝。或许他能够领兵。国之危难,他不可能不帮你。”

  没想到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居然是匪夷所思的看着我。

  许久,他说:“东方,你好糊涂啊!你竟然还相信他。”



  我一下子不明白了,呆立在原地。浅阳似乎有些反感我的迟钝,拉着我边往宣事殿走边说道:

  “那家伙走的时候,最伤心的人……是我。我以为是山盟海誓在世事的变迁面前如此轻易的川崩水逸,我以为环境的变化是人心最大的敌人。

  “可……事实并不是这么简单,我们依旧维持了过往,他从来不向我躬身。因为他的膝……不能曲。

  “当你明白过来的时候,就会有很多事情变得幼稚可笑起来,这是在不断反复做一件事情之后才能得到的清明。何渝这个人太过明白,很多事情决计不是第一次……你知道他为什么消失了?因他晓得如今也该是我理清头绪的时候了。

  “他把一切节奏掌握得如此精准……你还记得他步步为营的脚步么?”

  这段话我听得心惊胆战,我忍不住又站住了,“大王是怀疑他通敌叛国么?……这不可能,他不是有心于功名权势那种人。”

  “不是怀疑,是肯定!”他回头尖锐的看着我,目光霍霍,被一种与生俱来的理智所覆盖得冰冷而坚决,“我也曾质疑过,也曾抛弃了所有已经确凿的判断……三州兵变,如果我还不愿断定是他,我就白白登上了这座庙堂。

  “我理解你的心情,就如理解我自己一样。我愿意毫无理由的相信他,甚至愿意糊涂……可我不愿意做昏君!”

  他看着太阳西下的方向,有些激动甚至有些愤怒的说着。然而今天没有落日,只有西方渐次消散的烟云……冥冥之中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也许真的有些事情是无法解释的。这一日天降大雪,这一日清晨梅花已谢了,都说梅花傲雪,可今年的雪来得太迟,边关的战火太近,梅花没有等到雪。雪停了,姑苏的天空依旧星罗棋布……

  只有夜……才是我们难得的清明。

  月下站了一个人,翠玉华裳,是这冰雪皑皑的冬季里唯一一朵凄艳的花。

  ***

  是浅阳召她来的,他想以楚国的公主为质,看看是否能暂且让他们休兵。

  女子站在门前盈盈一拜,然后接过了宫女手中端着的两盏茶走进宣事殿,表面看上去一切不为所动的样子,可是走近了才发现,她的眼神已经缭乱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和浅阳相互看了一眼,这小动作自然被她收在眼里。她把茶水递到我们跟前,说道:“大王和将军放心,我就是杀身成仁,也断不会为了楚国……你们都把我当作危险的人,其实……你们都错了。如今吴国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

  无论是错是对,我们都为她的话一惊。浅阳自然比我先镇定下来,他接过茶水连喝了数口,说:“你的意思是……要背叛自己的国家么?”

  “叛国?从何说起?大王指得是楚国,还是吴国?”女子的眼光犀利而又疯狂,浅阳显然被她的话给震住了,只得绕个弯子问了一句,“楚国怎样,吴国又怎样?”

  “如果是楚国,哪怕是我处心积虑的想背叛,也没有人给我机会。如果是吴国,大王连效忠的机会都不给我,又何来背叛二字……您知道‘四面楚歌’这四个字怎么写么?我每日在伏霞宫里写上千遍,可大王您养了一群好狗,他们全给烧了,没有一张能传到您手里。”

  浅阳没有答话,他似乎在考虑着什么,我们遇到了一个十分复杂的问题,如果诚如楚妃所言,那么以其为质这条根本行不通。也许是我未生在帝王之家终究是无法理解,在浅阳还没有开口之前,我问了个可笑的问题,“你们不是一母同胞自幼相互扶持么?我不相信你会背叛他,也不相信他会不管你死活。”

  其实在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后悔了。有些话放在喉咙里很杂乱,可当说出来的时候,清晰的听见那吐字的音节,就立即明白了自己说道多么幼稚的东西。

  楚妃如是笑了,笑得很疯狂,或许不是因为我的话,而是人与人之间的有所差距。我想到了陈炀,那个为了表示他曾经做过什么而迅速扼杀自己疑豫的人……因为大家都很清楚,质疑到了一定的地步,就可以判断了。

  “我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我还不清楚?他为了自己的霸业连他最爱的人都可以利用,难道还会在乎一个三年持政,随时会威胁到他地位的王妹?是,我是与他一母同胞,我们从小到大看到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我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所以他有野心,并不代表我没有!你感受过权力的激荡与迷人么?”她说着又把脸转向浅阳,“您体会过那种为他人作嫁的滋味么?……昭和知道我迟早要背叛,所以他连子昊还活着都不告诉我……大王,您枉费心机了。”

  这几句话一半是气话。也许她始终压制了很多东西,因为她曾经告诉过我,这一辈子放弃的东西太多,而忘了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可是最终,楚王选择了她最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把她逼反了。过河拆桥,好狠的一步棋,现在就算她是真的反了也无济于事。

  女人静了静,很迅速的压制住了情绪,她走到一盏宫灯前,挑弄着里面的烛火,似是漫不经心的。由于宫灯的罩子被拿下了,烛火也被她调得很旺,刚刚还红朦朦的宣事殿一下子有些亮堂起来。

  “知道我在什么时候掌政么?楚王昭和十年至十三年。”她说着回头看看浅阳,“那时候大王还未登基吧?那时候我哥哥他……在您身边么?

  “东方,你知道吴国的凉州与楚国第二王庭衍州的距离么?只要翻过一座月冠山,再过了斛城,快马简装两天便是一个来回,吴楚相距如此之近……对了,有一次你跑去凉州,从邺城那么近的地方去,这可真把他给吓坏了……”

  她还没说完,我已经有些失控了,难以自抑的回头去看浅阳,他整个身体都舒展开来靠在王座里,有些憔悴的,仰头望着宣事殿顶上的黄粱,如一座毫无反应的雕像。我不知道有多期待他能够发怒,可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茶放凉了,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又呛了出来,“我不信!……我不相信,我死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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