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有种想哭得冲动……很多事情浅阳都想做,他不是不会,他想狠下心来,可最终还是下不了手。
还有虎丘山顶的坟墓,或许他比我更想去看看,可是他不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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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浅阳五年腊月,新任大司马胡宜挥军十五万,南下抗楚。
我们一直在王宫里等军报,然而等来的第一封信,竟是说楚军直攻边境亳城。
这又是什么?故计重施?
我不知道这次的将领是谁,然而能够反复施行同一举动显然不是为了一战得失,但我们仅仅感受到上兵伐谋,是毫无意义的,事实上朝中已经警惕到有点作茧自缚的地步了。
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胡宜自然不想再打毫无意义的战争,所以他济下了亳城。有些时候,只有跳了陷阱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可有些时候纵使匹夫涉险,也仅变成只缘身在此山中……在胡宜接济亳城的时候,十五万楚军立即折兵云澧和亳城后面的平池滩,堵住了我们向东发展的路,这时候我们才意识到,或许攻打云澧才是个屡试不爽的保守之策。
可是为什么要把我们引向西方路线?自吴楚交战百余载,没有任何一次不是在东线作战,西线直插中原平原,潜山秦岭之前都没有兵家必争之地,而到了潜山,就没有吴国的领土了。更不用说险峻的秦岭与吴国相去万里……
什么叫做对峙?两军相当,两将相望,莫敢先举。
即便真是如此,我们会否也按照当年孙膑答齐王问那样,期于北而勿期于得?
这仅是一种留后路的方式,然若此时一战败北,我们的退路又在哪里?
由于仓促应备,我们无法得到可靠的军报。知胜有五,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他们编排的过于精心,让对手无隙可乘……既然没有空子可钻,我们便只能先退再战。
毫无疑问,西面最有利的作战点就是凉州、余邪一带,以风雷、月冠等六座异峰突起又首位相应的山峦为阵,胡宜必须退到这种极西的地段占据有用据点,才得以大规模开战。
由于没有作战,胡宜一直在西下,楚军也没有要打的意思。久行军则力屈,吏怒兵倦……我不知道楚国是作何打算,大家已经僵持近一个月了。
然而,腊月三十,合家办年,在一片辞旧迎新的爆竹声中,一封八百里加急传到了姑苏……举国震惊。
战报上是这样说的,当胡宜大军抵达凉州之时,竟看到六川之颠插遍了楚旗……
凉州、余邪、裔州,三城兵变。军心大乱,胡宜当时就下令埋兵,可身后一直按兵不动的十五万楚军突然像发了狂的猛兽,连夜操兵带甲,与三城叛兵里应外合一举围歼,吴军被夹在中间连回旋余地都没有,两将阵亡。不仅是伤亡惨重,他们直到现在还被困在凉州以西,无法近国……
这就是对方的计划,从攻城开始大篇幅的掩人耳目,他们最终是为了把全军引到一个绝对精妙的经纬点上,以便掌控大局,以至于吴国的所有兵力都在他们的监控与计算当中。长计久施,这些都是一环扣一环的。
兵变……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正月初五,又传来一封军报以至于朝中大乱。是与凉州相邻的予州太守发来的……有上万骑兵踞于凉州城内。目的很明显,他们想用这只异军攻入吴国腹地,不知何时发兵。一旦事起,予州无法力敌,请求朝廷支援。
以兵禁兵,以异军破国,好犀利的作战方式。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纵深作战,他们经年累月的安排局势,早已万事具备,陈炀不过是一缕东风。
这仅仅是其一,更让我震惊的,是这只骑兵所打的旗号——“楚”,“宇文”。
我已经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复杂了。一开始,我怎么也不会认为这个宇文会是宇文子昊,可这么一支不可小觑的骑兵,除了他,楚国还能拿出什么像样的将领?……我拿着军报走进了伏霞宫,楚妃当时就手抖了,她说,“怪不得昭和下旨不让开棺敛殡。他果然还活着……绝对是他!楚国没有第二个宇文可以为将。”她神情恍惚的站在我面前,然后不知对着哪里狠狠地咒了一句,“昭和是个混蛋!他骗了我们所有人!”
我完全没有听懂她的话也不愿知道其中的缘由。我抱着大堆的文书从伏霞宫里跑出来,那种风雨欲来的兴奋几乎要把我吞灭了,我恨不得立即飞身到凉州,只要还能看到他依旧洒脱的脸……什么都不重要了。
然后我顿住了脚步……
远远的,浅阳站在一枝腊梅花下对我笑,那张由于操劳过度而略显苍白的面孔,氤氲出了这冬季里所有的萧瑟与悲凉,他说:“你要走了么?没关系,这里还有我。是自己的东西就要去拿,我……我祝福你。”
手中的文书哗啦啦地掉了一地,心底的血液像流沙一样漏着拍子往下沉……这不就是当年我对母亲说过的那句话么!
原来……只有在对着对方落寞的眼而绝情地选择了承受的时候,才真正体会到了,那种言不由衷所为你带来的空虚……与冰冷。
那一天我给了他一巴掌,也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怎么还可以幸福……如果宇文还活着,吴国和浅阳就全都完了……这山,这水,养了我二十四年,这座风雨飘摇的宫殿里,无论是死去的,还是活着的,都是我究其一生并肩战斗的战友。
他走到结了冰的人工湖前,张开胸襟,一个背水一战的姿势,“其实这件事情,我昨天就确查了,一直瞒着你……对不起。
“我已经不知道一个人还能否抵挡这么大的变故了,你比我更清楚宇文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可以把一万人操纵得骄若游龙……我怕你突然的就走掉了,所以趁着我还能够承受的时候……”
“想先把我给赶走?”我接过了他的话……因为他已经说不下去了。
浅阳,给我一个份量,我们不是在并肩作战么?幸福太多了,也太矛盾了,如果想得到一个就要毁掉另一个……所以我一个也得不到……我贪心。
第十二章
夫野有兵,无用武之地。朝中无兵,无以为施。
为了抵挡宇文那一只异军。我们向东境的许、申二国请求支援。他们的回信上都写了四个字——“江南富庶”。
如此明目张胆的勒索让浅阳雷霆大怒。兵败如山倒,这些平日里躬身朝俸的小邦,一到国之危难,都变得张狂而放肆起来,各个都想挖空我们。
可他们毕竟晓得,这天下若是没有吴国与楚国互相牵制,哪里还有诸侯立足之地。都怕唇亡齿寒,但也不介意从中捞一大笔。我们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为解燃眉之急,浅阳几乎掏空了国库请他们出兵。
也许是两国君自知过分,怕吴国一旦度过难关便倾权倒戈,于是乎借着一句“吴王有德,我们自然有义”倾国出兵,明显的一招得了便宜还卖乖。虽说如此,但当两国将领面圣朝君的那一天,浅阳的确是被震撼了,我们不晓得两国君是如何做到的,他们派人游说了毗邻四国,凑出了整整三万甲兵,这超出我们的预计太多太多。
可我们也把事情想得过于完美了,仅仅是三天的朝见,遇到的问题实在是尴尬。就如同当今的吴楚对立,那些小国之间也是如此,越是邻近的,越是水火不容。道理都是一样的,仅仅是范围大小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