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湘宇听到,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完完全全地呆掉,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神情呆滞地看著他,面上满是不敢相信和被伤害了的神情。“王晔?……原来,你叫王晔……你明明都知道,为什么刚才还一直问我?”
他很难过,实在太难过了,泫然欲泣地别过头:“我以为你是真的不知道,才告诉了你这么多。可是你明明知道……你当我是傻瓜吗?逗我很有趣吗?真……太过分了!”
王晔呆楞地张了张嘴,又无措地闭上。思绪已经被他弄得一团糟,这个完全不能再以常理来推断的人,他该拿来怎么办?一时间被他的伤感弄得简直无言以对。疯了的白湘宇果然比正常时难对付多了。
他放弃地打开门准备回房睡觉,明天等陈川浩回来,让他找个地方安置他吧。再玩下去已经没意思了。
正要跨出门去,衣服却被从後面拉住了。惊讶地回头,那双隐隐闪著盈光的美目委屈而愤怒地瞪著他:“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连道歉也不会吗?”
道歉?!王晔皱起了眉头,一个疯子居然要求他的道歉?简直可笑极了!一把把衣服从那白皙的手里扯出来,抬腿就走。结果还没等他跨多一步,又被扯住了。
“你别太过分!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对你怎样?”他气得一回头,又粗暴地把衣服扯回来。
瞪上那双气得要烧起来的眼,泛起秋水一样的光泽越来越明显。从一开始,他就无法抵抗这双眼睛。对视了三分锺,最终还是他败下阵来,烦躁地皱紧了眉头,不耐烦地丢了声:“对不起!对不起总可以了吧?”
美目中的水光来得快也去得快,霎时间就不见了踪影,小巧的下巴胜利地一抬,完全称得上喜笑盈盈。“呵呵,那我就原谅你吧!”
说著,那个把他气得半死的身影特别骄傲地一转,门随手就在他面前关上了。在合拢的刹那,他听到了里面传出的低声的嘀咕:“王晔……怎么这么耳熟呢?”
就为这一句,注定,他们的纠缠还未到尽头。
***
王晔没再去看过他。暂时,他还找不到好的方法来对付变得难缠的疯子白湘宇。
只是每天夜里,他打开书房的窗子,能听到正在顶上的方向传来那重复又重复的歌声。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夜莺,幽灵般地回响在墨一样的深夜,比哭泣哀号更让人难过。
他点起烟,沉默地听著,那个歌声穿越了时间,把他带回夏日里白花盛开的山坡。
虽然鲜明的有著金色的阳光洒落,可是他现在却觉得,那白得刺眼的,与其说是花,不如说更像雪。绿得深浓的夏草上覆满洁白的落雪,冷冷地闪耀著太阳的光。单调的歌声高越回旋,一点点地飘荡在温热的风里,轻慢而不散。
那夜,几个人跟他在书房里议事。待到完毕,众人纷纷离去,留下整理资料的陈川浩为了散去一屋子浓窒的烟臭,打开了窗。夜里的风冷而清,跟著吹进来的,还有那清越如孤岛上的歌声。
王晔无声地又点起了烟,陈川浩继续著手里的动作,不经意地说:“湘宇少爷好像特别喜欢这首歌。”
停下来,看看王晔没有做声,也没有生气,於是他也继续轻松地说:“唱了这么久都没腻。而且还总是这两句,连我都会了。”
“哦?”似听非听,王晔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陈川浩受到鼓励,大著胆子答:“是啊,两年啊,一有空就唱,特别是在夜里。只要在家,身体好的时候……”
王晔的手停了下来,眼睛看著窗外,看不出任何表情。“是吗?身体好的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大家心照。陈川浩不敢再说,匆匆收拾好东西,低声告退,正要出门,王晔沉沉如在雾中的声音又再响起:“知不知道一个人不停地唱一首歌代表什么?”
陈川浩想了想,说:“大哥,其实那两年里,我一直觉得湘宇少爷是为你唱的。可是现在……”他无力地摇头。多少爱恨,岂是一首歌能够说明?
像风一样自由,并将赢得胜利。
既然这已经是结局,为何那首歌依然会响起?
烟嫋嫋地升起,消散在歌里。
灰烬跌落,如同燃尽的爱情。
不自觉地,又走到了这扇门前。推开门进去,依然不开灯的内室,下弦月微薄的光亮艰难地透进来,小小的人影如同蜷缩地坐在窗子的一角,长长的窗帘垂到地上,逶迤出流水一样的线条。无论什么,只要有他在,连空气也会变得宁静而安详。
随著他的走近,歌声又停了。灰白的月光里,那张转过来的绝艳的脸庞轮廓被稀薄的光勾勒出不明显的光晕,疑幻似真,犹如水中月的倒影。王晔便是抱著不能惊碎这片倒影的心情轻且慢地在他对面坐下。迎著微弱的光芒,比月色更美的人儿绽出一朵花开的微笑,轻轻柔柔的,如同冬夜里棉雪飘落,在天空中划下的痕迹。
“不怕我了吗?”每次每次,王晔觉得,这辈子他也许都无法逃过这个人微微一笑的蛊惑。在这样充满魔力的笑容里,他也会不自觉地笑起来。
仍然睁著温润如玉的美目,白湘宇笑得暖人,语调却非常冷静:“为什么要怕你?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呀。你叫王晔对吧?对了对了,这么多天没见到你,我一直想告诉你的。”
“什么?”
“我忘了。”
无辜又理所当然地对上王晔渐渐掩盖惊愕的愠怒,他的脑子不清楚啊,他难道还不知道吗?既然这样,他就好心一点告诉他吧。
“哎,”白玉般的手掌在面前做著招引的动作,王晔虽然有点不太高兴,可还是凑过去了。就这样在他的耳边,小声得不能再小声地把一个惊世大秘密告诉他:“我跟你说,那天我听到他们说啊,我的脑子有毛病,是疯子。这件事很重要,他们只是互相悄悄地说,都不告诉我,没想到我还是偷听到了。嘻嘻。我现在就只告诉你一个人哦,你不要告诉别人,嘘,不能说。知道吗?”
笑容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王晔此刻的心情用“生气”来说明是万万不够的。那是种憋得难受的感觉,气在胸臆间徘徊著要冲出来,却在喉间压抑,要拼命忍耐才能不拎起眼前这个自己都知道自己脑子有毛病的人大吼大骂一顿。
把王晔的沉默当作同意了,白湘宇放心地又坐回去,百无聊赖地继续对著窗外唱歌。
王晔不是不敢对他发火,而是如果跟一个疯子计较,那真连他的脑子也有问题了。这里的宁静是他觉得舒服的原因,所以没有站起来就走。
闷气从嘴里出来,化成低温的语调:“这样唱一夜的歌不会累吗?”
“会。我的嗓子好疼。”好高兴终於有人来关心他这个了,赶紧说详细一点,“你知道吗?千万不能熬夜哦,夜里不睡觉容易上火,我这样辛苦地每夜里唱歌,更是会喉咙疼得不得了。很辛苦,很辛苦,千万要注意。不过刘妈好好,每天都给我煮糖水,冰糖雪梨耶!你吃过吗?就是把雪梨……”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睡觉?你唱歌大家都睡不好。”他已经摸清楚了绝不能等他自己停下来再说话的规律。他毫不怀疑这个疯子一找到人说话,能喋喋不休地自说自话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