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之哥哥!朕不要其他人代替你!”
玄尚之一怔:“其他人?”
“是我。”
“其他人”武青肃有些悻悻地答道。
玄尚之这才发现武青肃站在牢门外,原本的侍卫服已经换成书生服,令他俊朗的英容中多了一份温文儒雅的书卷气,崭露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玄尚之不合时宜地觉得武青肃将来穿上文官朝服时,一定英姿飒爽,引得无数宫女为之尖叫。而且……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很适合站在一个身着皇袍的男子身旁。
李守誉满含敌意地看着武青肃,紧扒着玄尚之不肯松手,大有一种“他是坏人,尚之哥哥保护我”的感觉。
说武青肃不郁闷是不可能的。之前因护驾有功而得到了小皇帝的友好对待,但那张笑意盈盈的可爱小脸在听到太后将玄尚之卸任、令武青肃待任的那一刻起就敌意十足,令他严重怀疑太后是故意如此安排。
虽然还没当上御前伴读,但大尾巴的功效已经开始发挥,武青肃不得不随小皇帝来拜会前任御前伴读。眼见小皇帝紧抱玄尚之、怒视自己的模样,武青肃没来由地想到“王母娘娘棒打鸳鸯”的戏码。
问题是,我又不是王母娘娘,干嘛迁怒给我?
李守誉怒瞪了武青肃半晌,便又带着几分撒娇意味嗲嗲地说:“尚之哥哥,朕一定会救你出去,就算跟母后吵架也要救!所以你要等朕哦!”
那叫一个情意绵绵,厚地高天情不绝啊……
武青肃的眉毛轻轻一挑,眼神中多了一层意味难明的复杂光芒。
“皇上,千万不要激怒了太后啊。”玄尚之心有余悸地说道:“尚之罪有应得,太后小示惩戒无可厚非,若皇上因此与太后有了嫌隙,尚之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其实是怕皇上得罪了太后,太后又来迁怒他这个可怜的伴读……前任的。
小皇帝想了想,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乖乖地点点头:“嗯,那朕听尚之哥哥的,绝不跟母后争吵。”
玄尚之欣慰一笑,第一次觉得这般听话的李守誉异常可爱,不由抱着他坐在地上,下意识地避过潮湿的草堆,以免玷污了皇上的小龙袍。
小皇帝搂着玄尚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武青肃却好似被罚站般呆在一旁无人理会。虽然玄尚之觉得武青肃有点可怜,但也下意识的因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不同地位而暗自得意,多少有些怜悯武青肃的尴尬处境。
二人聊着聊着,玄尚之忽然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了一句:“皇上觉得欧阳大人如何……?”
“谁?”
“欧阳宇轩。”
“谁?”
“……”玄尚之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小皇帝:“欧阳宇轩啊,常给你拿好吃好玩的东西的那个人!”
“?”
“上次把你关笼子里的那个!”
“?”
“亲玄尚之的那个。”武青肃不紧不慢地插嘴道。
“哦!他啊!”小皇帝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无言的玄尚之实在不知该如何介面。
“原来他叫欧阳宇轩。”
见李守誉煞是认真地默记着这个名字,玄尚之有点难以置信。欧阳宇轩如此努力的接近皇上,结果却连名字都没说过?
这可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典型反面教材……
玄尚之不知怎地心头一松,莫名地轻快起来,搂着小皇帝继续试探道:“那皇上觉得欧阳宇轩这个人如何?”
“朕不知道。”小守誉摇头。
“那……皇上对他的印象呢?”
小守誉托着小下巴,想了半晌,忽然欢愉地说:“糖葫芦!”
“……除了这个呢?”
“小风车!”
“还有呢?”
“小木马!”
“……其他呢?”
“小陀螺!”
“……”
“对了!还有兔兔糕!”
“皇上……除了他手上的东西,您还记得什么……?”
李守誉认真地想了片刻:“他的手!”
“……”玄尚之硬憋着一股快要爆发的情绪,勉强吐出正常的语调:“皇上,他长什么样子?”
小守誉看着玄尚之,二人目光对视,一片寂静……
然后小皇帝一脸迷惘地摇摇头:“不记得。”
玄尚之再也忍不住了,当场笑趴在地!全身好像抽搐般颤抖不已,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捶打着地面,肚里的肠子全部搅到一起,笑得只有呼出的气没有吸进的气,真是又痛快又难受。
可怜的欧阳宇轩,辛苦了这么久,终於让皇帝记住了他的手!哇哈哈哈!
於是,阴森沉寂的天牢内不断传出一个少年快岔气的哈哈大笑声,久久回荡不散。
***
待小皇帝走后,没过多久,玄尚德便通过乔无羁的关系偷偷前来探望玄尚之,见面第一句话:“亲属私会朝廷钦犯是大罪,被人逮到会拖累玄家,到时还是你的错!”
玄尚之哑然,我又没拜托你来……
玄尚德先是恶狠狠地将玄尚之训斥了一番,无外乎“没长脑”、“欠修理”、“天理难容”、“大快人心”、“砍了算了”……真让玄尚之不知道这个哥哥到底是来打气还是泄气的。
骂过了瘾,玄尚德才正色道:“此事你虽万死难辞其咎,但太后一向顾念玄氏一族的多番贡献,此次这般毫不留情反而有些蹊跷。她虽看似对你的生死不闻不问,但死到临头还是将你救下,似欲网开一面。可是我与父亲多番求情,太后却置若罔闻,又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玄尚之听后心中有些感动,虽然兄长多次恶言斥责,声称绝不求情,却还是在看不到的地方为了他而不断奔波。
“我与父亲大胆揣测了一下。此时太后的全部心思都放在皇上身上,对皇上成为明君的教导丝毫不敢松懈,就连对你用刑和武青肃救驾时,都不忘藉机循诱皇上做出决断。”
“……”玄尚之再度为自己和武青肃成为教育题材而默哀。
“这次你被打入天牢,太后虽然震怒却迟迟未判,所以我想,太后应该是在等皇上。”
玄尚之一怔:“但太后不是态度强硬,一定要严办我吗?难道她只是想让皇上服软求情?”
“正好相反,”玄尚德淡淡一笑,“太后是在等皇上拥有自主的判断力,而且要有不被人左右的魄力,勇於反抗太后的懿旨。”
“太后让自己的儿子反抗她?”玄尚之呆若木鸡,张口结舌。
“太后行事雷厉风行,朝廷内外无不钦佩,但她目光深远,深知自己到底只是一介女流,再出色将来也需皇上亲政。若皇上事事依赖於她毫无主见,绝非明君所为。若有朝一日太后年迈思滞,下了迷糊旨意,皇上必须要有宁可背负不孝之名也要坚守原则的魄力,敢於逆旨才行。”
“所以……她坚持要杀我,是因为她知道皇上不愿杀我,想看皇上敢不敢反抗她?”
“正是。”
玄尚之不由咋舌:“那她不怕皇上从此不再听她的?”
玄尚德面露惊异,口吻中甚是责备:“你以为太后娘娘只是一个嫁给先帝的女人吗?太后娘娘敢於培养皇上在将来违抗她,便是有信心能让皇上现在无法反抗她。”
“……好深奥……”
“皇上应该已经来过了,你有没有按我的嘱咐叮嘱皇上?”玄尚德问道。
“什么嘱咐?”玄街之一怔。
“我不是让武青肃提醒你,一定要告诉皇上力争此事到底,不要畏惧太后吗?”
“……”玄尚之停了半晌才呐呐地说:“现在有两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