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脱离组织了。七仔和五哥是否还在逃他不知道;龙仔呢?龙仔在哪?甚至龙仔长什么样子,他也已不记得了。从这一刻起,那一切已变得不再重要。
从这一天开始,他有了新名字、新人生,他的天地从此翻转。他叫何续岁,他的任务是保护、守护一个女孩,因她而生,因她而悲,因她而死。
三个月后。
何续岁再度回到主屋,回到第一天福伯带他去的房间。
那天和易庆扬谈完之后,他就被福伯带到另一个地方去量制服办注册,一切重新开始。易庆扬说,他既是易如璘的人,就等于是创成集团的人,他要他用最短的时间完成学业;福伯则负责教他礼仪,不让他动不动就操、老子、他妈的满口脏话。
后来他才知道,易如璘患的先天性心脏病──单一心室症,在所有先天性心脏病中只占二%,出生后六个月内的自然死亡率大于七○%。简单来说,就是她很容易翘辫子,所以她的苍白和发育不良是有道理的。
“续岁,从今天开始,这就是你的房间。你左手边的房间是小姐的房间,你右手边的房间是小姐的书房,你正前方的房间是小姐的琴房。你的房间里有一个按钮,要是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她会按钮呼叫你。”
何续岁点了点头。
“跟我来吧,小姐想见你。”福伯敲了敲易如璘书房的门。
门一打开,就见到一个大腿上摆着一本书的苍白少女带着恬静的笑容对他喊着:“阿邦。”
她仍如他记忆中一样孱弱瘦小,但掩不去她绝美的光采,早熟明慧的眼闪闪动人,像是天上的星子一样。
福伯退了出去,掩上门。
“小姐,我叫何续岁。”阿邦必恭必敬的对她说。
易如璘蹙额。“怎么取这么难听的名字。何续岁,像是要替一个老人延寿的名字。”
续岁这才绽开微笑。“是老爷替我取的。”
“老爷?小姐?你叫何续岁?”如璘叹了口气。“阿邦,你之于我的生命完全没有责任,不管你叫什么名字,都没有用,你没有办法延续我的生命。”怎么爹地竟用了这样一个烂方法去牵制一个人的人生呢?
“我不晓得爹地跟你说了些什么。阿邦,我要你知道,你不是我的仆人,正确来讲,你是我的恩人,请收起你必恭必敬的态度。我们是朋友,我喜欢你叫我小鬼,我不是什么小姐,我希望你清楚的知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的关系,应该是平等的。”
“小姐,别再叫我阿邦了,我叫何续岁。”以前的一切他想彻彻底底忘记,忘记组织、忘记自己曾叫阿邦。
“唉……你真无聊。我比较喜欢以前的阿邦,喜欢你小鬼小鬼的叫我,能让我笑得很开怀。”
“小姐,福伯说你的心脏承受不了波动太大的情绪。”
“续岁,如果我的生命是建立在一个无波动的人生上,那我和行尸走肉有什么不同?”罢了,改天再好好帮续岁洗洗脑。
“唱首歌给我听好不好?”易如璘突然这么说。
“小姐,我不会唱歌。”
“随便唱一首,唱你最拿手的。”
“……小姐,我只会唱爱情恰恰,是台语歌。”续岁胀红了脸。
“那就唱来听听吧。”
“小姐……我、我、我可以不要唱吗?”大男人唱爱情恰恰?以前他是常听老大的女人唱啦。
“但我很想听爱情恰恰。”易如璘一脸的祈求。
于是,续岁只好清清嗓,别扭的唱了。
“繁华的夜都市
可惜身边的人
唱完男声部分的爱情恰恰,易如璘皱着眉,感觉不满意。“这是不是可以配着跳舞呀?”
“啊……是呀。”续岁的眉头皱得比如璘的还要深。
“那边唱边跳好了。”如璘提议。
“……”认命吧,反正命已经是她的了,跳就跳吧。
于是,何续岁带着哭丧又无奈的脸,边唱爱情恰恰边跳着台中恰恰。
然后,一曲舞毕,室内一阵安静,何续岁胀红着脸,尴尬到不行。
过了三秒,易如璘噗哧一笑,笑得前仰后合。
“靠,你老师的,你耍我呀。”随即马上又说:“靠,小鬼,不要一直笑,小心你的心脏病。”
“疑,老师?”如璘疑惑,不理会他的叮咛。
一发觉失言,何续岁立刻改口:“没有啦,小姐,你干嘛叫我唱歌又跳舞的,很尴尬耶,我是男人。”
“你刚刚说你老师的,那是什么意思?”如璘答非所问。
“那是一种脏话。有的人会问候人家的妈妈,只是我刚刚问候你老师罢了。”
“真好笑。那问候人家的爸爸要怎么说?”她一脸的兴趣。
“小姐,女生学这个不好啦。”续岁一脸尴尬的别过头。
“我不管。教我啦,怎么问候人家的爸爸。”
拗不过如璘的要求,何续岁只好小小声的说:“靠北。”马上又补了一句:“小姐,你不用知道这些啦。”
易如璘耸耸肩。“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很好呀。像你不知道老子是谁,我不知道怎么问候人家爸爸,可以互相学习呀。”
何续岁一脸被她打败的表情。“你这小鬼,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啊。”
易如璘回以微笑。“我就喜欢你这样,这才是你的个性嘛。”
何续岁这才恍然大悟,了解她刚刚只是在逼他现出原形。
这三个月来他真的太压抑了;他回学校上课,然后学心脏病发时的急救,学礼仪、学说话,总之,把之前的灰暗阿邦用其它颜色盖住,假装他的人生一下子变成彩色的。
但,骨子里他还是阿邦;他是渴望新的人生没错,但要他一下子就转变成知书达礼、熟知进退的好青年,实在有些勉强,虽然对他来说这些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他本来就聪明,能举一反三,不过,由于中间的落差实在太大,难免造成压抑。
他知道,无论他再怎么学、再怎么模仿,还是很难抹去他体内灰暗的因子;他虽不是天生的坏胚,却是在不良的环境中长大。
“续岁,我就叫你续岁了。你要记住,你不是我的仆人,我知道爹地的用意,他要你照顾我、保护我,既然我们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那么我们就要学着互相依存。你的命是我给你的,相对的,我的命也是你给我的,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有你才有我。”她一脸慎重的说。
易庆扬夫妇绝对是一对好父母,他们爱易如璘,因疼惜她而决定只生她一个。但庞大的事业王国将他们的时间给切割得细碎,因此,找个能守
护他们女儿一辈子的人──即使花了一亿,却一点都不嫌贵。况且,如璘也需要朋友,而这个亦正亦邪的阿邦既然获得如璘的极力回护,那么何不干脆让他们互相守护?这是易庆扬夫妇的用心。
“知道了,小、鬼。”他一脸宠溺的揉揉她的发。
三个月来的紧张情绪,在见到易如璘后,才真正松懈下来。
也许就像易如璘所说,他们的生命是互相依存的,有他才有她,有她才有他。
看着窗外的蔚蓝晴空,阿邦觉得迎向新的人生,比他想像中还要好很多。
原本以为十八岁这一年他会被关进监狱,或是被一枪毙命;但,没有。这情况并没有发生,反而是他的生命中多了一项重要任务──这辈子,他要守护一个生命比花儿还要娇弱的女孩──这,就是他的新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