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衣……羽衣走了!郎兵去追、去追!」嘴才被放开,宝驹不急着喘气,而是哭了起来。
宝驹虽然很想追上去,但羽衣之前和他说过的话犹在耳畔,所以他想追也不能追,只能紧紧抓着郎兵,期盼他想想办法。
可郎兵竟只是呆站着,完全没有动作。
走了?他困住她三天,让彼此想了三天,今天他将门开启,她终究还是选择离去。他用了所有的办法还是留不住她,那么即使现在追上去,又能够怎样?
就让她走吧!不要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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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旅店,羽衣幸运地跟着一队商旅出了兰州城,往西北方走了三个日夜,旅队突然在一处荒废的沙河驿站停下来。
马车忽然停驶,一整天都与货物挤在狭小空间里的羽衣,也自昏睡里悠悠转醒,她掀开车棚的布廉往外探,除了看见一望无际的秃丘,便只看见悬浮在丘顶的圆形淡月。
将朱鹰带下了马车后,羽衣四下望着,正疑惑着人怎么都不见踪影之时,一声喧哗便霍地自车队前处拓展开来。
走近一瞧,「请问前面发生什么事?」羽衣朝着一名离自己最近的汉子问。眼前一群人个个面带惊惧,好象听到什么骇人的事情一样。
「前面在打仗了,过不去,那支商队就是从战场附近退回来的。」
打仗?「那么我们的队伍……」
「要回兰州,不能再往前了,再往西头等于是找死,这年头西夏鬼打仗打昏了头,只要是汉人都杀,根本不管是汉军还是普通商旅。前面的队伍还差点被劫,幸亏他们带头产经验足,反应够快!」
间言,羽衣愕然、「有人受伤吗?」
「没有,不过我们再不退,就不保证会不会有人死伤了。」盯着低头沉思的羽衣,汉子忽然想起,「对了,姑娘你好象跟头儿说了要往西去,现在西边不通,你就要跟我们回兰州了,我看你回到兰州最好别久待,往东到秦州可能比较安全……」
汉子的叮咛在耳侧频频响着,可羽衣担心的却不是不能继续前进的问题。
「姑娘?」
「嗯?」羽衣回过神来看着汉子,瞧他脸色楞然,可能是以为她被打仗这件事给吓着了。
「你快快上车去吧,待去儿头儿下令,车队就要折返,你可以不要落单了。」
见羽衣点头,汉子这才走开,羽衣退至一旁。倚着一辆马车,心中还是怔然。
兰州也不安全,那么郎兵和宝驹怎么办,他们可会及时退到安全的地方?
抬眼望住遥远的星夜,不知道心里记挂的人,这个时候可已嗅到战争的味道,而开始逃难的脚步了呢?思及此,地的呼吸霎时不顺,眉间更是攒蹙。
「师兄,你究竟哪里不舒服了?快告诉我!」
若非马车的另一边传来的一句男声,她的心可能已经迷失在浓厚的不安之中。
「我没有事,只是这漠上的风沙太大。」接在急躁男声之后传来的,是不声低柔的男音,那声音虽显虚弱,但字句清晰。
马车的另一边,两名行脚僧对望着,年纪轻的那个似乎很心急,而年纪长的那个,却对自己的身体不适毫不以为意。
「师兄,你是不是又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我们身边是不是有什么?」小僧侣又问,眼珠子更是左瞟右睬,并捱近大僧侣。
「这里的冤气太重,我……没办法一一帮上忙。」
「那么就不要理了!我就知道这趟一定会有讨厌的事发生,去个啥羔子敦煌!」
「我们到敦煌是要取回师父要的经书,还有顺道修行,师弟怎么又妄口了?」话说完,他又抬眼望向沙丘,上头黑压压的人海不但还在,而且有愈聚愈多的趋势。
战场啊!多少精魂留连不能离去,他们想归乡,想念家中的父母妻儿;他们想杀敌、想立功、想取下敌人的头颅……这种种执念,竟是到了死亡仍不能停止。
而心怀执念的魂魄若是无人指引,恐怕也只能永远缚在此地,永世不得超生。
眼前他即使为他们念经念到咳血,也没有办法尽数超度啊!「师兄,你的脸……」忽然,小僧侣喊着。
「我的脸色……呃,没什么……大概是月光太亮的关系,师弟,你扶我到车上好吗?」
师弟年幼,对于这类情况当然会怕,所以他还是少说的好。
「喔……我扶你上车。」战战兢兢地挽着大僧侣,小僧侣转过身来面对马车,才一抬眼,就注意到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人。「师……师兄,那……那是什么啊?」
顺着师弟惊恐的视线看去,大僧侣也瞧见了立于夜风中的羽衣。
她一身淡色素衣被风吹得飘飘然,再加上月色惨白,看起来真的很像……
「是谁?」大僧侣喊。
「对不起,我是另一个车队的人,不是鬼。」听到他们的对话,羽衣索性上前打招呼,并走到近处,让悬在马车上的灯火照亮自己的脸,善意地笑笑。
「咳,我……我还以为是鬼呢,这样吓人真不道德!」小僧侣率直地说。
「师弟,不得无理!」大僧侣念了小僧侣一句,又看了羽衣一眼,旋即睇住她肩上的那只朱鹰。「请问这位施主,您跟着车队是要……」
「我也是要上敦煌。」
「敦煌?」忖思了片刻,大僧侣的目光又回到羽衣如玉的容颜上,「您……可是因为他,黔夜?」
羽衣听了十分讶然。「为什么你……」
「它刚刚告诉我的。」朱鹰,就叫黔夜!
「但是……」虽然她感觉得出这人与众不同,但连她都不能听见黔夜的心音,他却能够解读?
「因为施主的心已不在他身上,你的心,在兰州。」不人心,安能得知他想要说的?
兰州?羽衣凝睇着大僧侣,在他脸上找到一丝温暖的笑意,令她不觉忆起与郎兵、宝驹一起的情景。她……好想回去,从跨出旅店之后,没有一刻不想,只是她晓得自己不能。
「恕贫僧无理,贫僧还有一句话想说。」看着羽衣,他又接着说:「其实,这只鹰也不想回敦煌。」
「什……什么?」僧人的补述,唤回羽衣飘远了的心神。
「它的心,也在兰州。」
他的心也在兰州吗?但天净却跟她说,黔夜每个夜晚都出现在她梦中,一直要她找羽衣;他找她,应该是要她和他一起回九天山,不是吗?莫非……
看着垂下头的朱鹰,也正偷偷望着她,那模样好似在响应大僧侣听话,她不由得困惑了。
大僧侣点点头,「它是这么跟我说的,所以施主您……」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原本歇在羽衣肩上的朱鹰,便「啪!」地一声,振翅往他的方向飞来。
「小心!」一旁的小僧侣一挥手,将原本想扑过来的朱鹰挡下,未料朱鹰居然顺势歇上了他的手臂。「可恶!这死鸟做啥……」
他狂舞着手臂想将朱鹰甩开,但鹰爪强劲,所以他始终不得法。
「它喜欢你,师弟。」大僧侣笑说。
「它喜欢我?」小僧侣与双锐利的鹰眼互瞅。
「对,你就那样让它先歇着吧。」大僧侣笑出声音来,但很快就收起了笑容,并对羽衣说:「贫僧……或许能帮得上你们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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