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怎么帮?那僧人并没有直接点明。就这样,两名僧人与羽衣搭着同一辆马车,往兰州而去。
平静地过了一天一夜,日暮时分,朱鹰突地叫了一声,扰及了正闭目养神的僧人。
睁开眼,大僧侣先是望向马车外,说:「战场远了。」
「战场?」闻声,羽衣一天一夜皆处于仿徨状态的思绪,这才平定下来,原本她还困惑于大僧侣的态度,但此刻……
外头,血腥味确实已经淡去,但那数百上千年积聚而成的古老腥膻,却不是凡胎肉眼所以嗅得、见得的,而这名僧人竟然感受得到!
「来,到木箱上头来。」大僧侣探出手臂,叫唤着歇在小僧侣肩上的朱鹰。
小僧侣抖了下肩头,朱鹰也就自他肩下跃至大僧侣身旁的一只木箱上。大僧侣探手抚住朱鹰坚实的前胸,半晌才问:「在这里吗?只要拿掉就成了吗?」
「嘎……」许是触着它的伤处,朱鹰痛苦地张喙喘气。
「请问,他怎么了?」羽衣见状十他担心。
「没关系,只是有一截箭镞留在它体内,它无法自行取出。」指尖穿过朱鹰的羽绒,轻按在疑似为箭身断裂的地方,「师弟,你能以内力帮他逼出体内的箭头吗?」
师弟从小习武,学习的方向与他不同,现在刚巧派上用场。
「箭头?在哪里?」
「在我手按住的地方。」
「喔,好,我试试看。」小僧侣左掌一张便掐住了朱鹰的肩胛,等大僧侣点住伤处的手一移开,他左掌的五指就捏合成杓状,掌心对住鹰胸。
「去!」霍然间,他左掌前推,一道内劲自掌心送出,同时间,一截带有淡红血色的箭镞亦由鹰的背部飞速窜出,并落向车棚,发出铿然声响。
箭镞逼出来了,朱鹰的双翅立即猛然狂震,激动的模样,似是想要一飞冲天。
「黔夜,慢点!」羽衣想阻止,但它仍旧跃上了车子尾部的棚栏,昂首往飞霞满布的天际观望。
也许仍有些许顾虑,顷刻,它又回过头看着车内的三人。
「去吧。」大僧侣朝它绽出一笑。
「但是他才刚逼出箭镞,连恢复原貌的气力都没有,这样是不是太急了?黔夜……过来。」羽衣将手臂伸出,但朱鹰并未如她所愿,跃回她的手臂上。「黔夜?」
「时间不多了,那个他爱着的人,时日已无多,所以让他去吧。」大僧侣半跪了起来,看着羽衣。
「时间不多,是指……」羽衣脑海里乍时浮现一张苍白容颜,莫名地,她的心也跟着一阵椎疼,那种感觉,就和地决定离开郎兵和宝驹的时候相同。
此刻,这两个原本不信任爱甚至唾弃俗情的飞天一族,虽然有着沟通上的困难,却不经言语和心音,就彻底了解了彼此的想法。
爱,原来有着这种无疆界的感动力量,就连冻结了百千年的寒冰,都要为之融解呀!羽衣眼睫湿润了起来。
「去吧。」羽衣对着朱鹰说着。
朱鹰也不再迟疑,它俯低身子,双翅一震,转瞬间便往宽阔的天边飞去。
当朱色的身影融进了赤红的霞光中时,车上三人各自激荡着的心,也才暗暗平静下来。
坐回原位,羽衣沉默无语,然而她百结的思绪,却毫无隐蔽地映在僧人的眼帘上。
「施主仍有心事?」大僧侣问,见羽衣不语,他又接着道:「是在兰州吧?兰州有您挂心的人,贫僧想,他们应该也正等着您回去。」
她挂心的人……等着她?
她选择离去时,就等于背叛了三人的情谊,他们还会原谅她吗?还会等着她吗?
看着大僧侣温煦的面容,羽衣虽然稍微释然,但事情未到最后,她仍是无法放下不安的心情。这大概是因为他们对她太重要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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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怀着忐忑的心,羽衣回到了兰州,只是来到旅店门前,她的脚步却迟疑了。
「进去吧,他们肯定会很高兴。」站在羽衣身后的大僧侣催促着。
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那两名僧人帮过羽衣,对她的态度也极为和善,所以在行程中,她便也不忌讳地提到兰州的郎兵和宝驹。在她不安的时候,都是他们给她鼓励的。
羽衣看了下大僧侣,深深吸了口气,正想举步进入店内,后头却有人惊嚷:「羽衣姑娘你回来了?」
回头一看,原来是鞋贩子。
「嗯,我回来了。」除了郎兵和宝驹,对其他人而言,她应该算是忽然消失的,所以他一脸的愕然,她并不觉得奇怪。
鞋贩子走近她说:「我还以为你大概会很久之后才回来,因为郎兄弟说你回东北家乡省亲去了,嗯……可是姑娘的家乡在东北,怎么才不到几天就回来了?」
东北省亲?原来郎兵替她编派了理由,好让她的离去不显得过于突兀。
「因为我到了半途人不舒服,而且离回乡还有一大段路,所以就决定临时折回了,那么……我先进去了。」
羽衣顺势答了几句,而后转身欲进旅店。
「羽衣姑娘!」鞋贩子又嚷了一声,使得即将进门的三个人全都盯着他,这一盯,却让他支吾起来。「呃……我要说什么居然给忘了,你……进去是要找郎兄弟吗?」
不找他找谁?羽衣觉得有异,于是折回来想问鞋贩,不过话还没说呢,就听见又有人大叫。
「喂!死老鬼!你有没有看到宝驹那小子?今天早上我起来就没瞧见他,如果他跟去就完了!」
从店内急奔而出的是旅店老板,他擦着满额的大汗,一瞧见羽衣,原本就灰土的脸色,霎时又变得更糟了。
「姑……姑姑姑姑娘,你怎么回来了?」他口吃道。
「宝驹怎么了?」他们的举止实在怪异,羽衣肯定一定有事发生。
「宝驹……宝驹他吵着要跟店里的车出去,我怕他跟丢了。」
「那郎兵呢?」
「郎兄弟……呃,郎兄弟他……」
「没撒谎的本事就闭嘴滚一边去,支支吾吾的,看得人心烦!」小僧侣将刀甩到身前,一脸不耐地说。
这一喝,当场的气氛就僵了起来,旅店老板和鞋贩子两人对望一眼,最后憋不住,才决定吐实。
「宝驹……他大概追郎兄弟去了。」旅店老板说。
「为什么他要追郎兵?郎兵去哪里了?」
「郎兄弟他……他上了战场了。」一旁的鞋贩子接上话,他眉头紧皱,牙关更咬得极紧,「这阵子前方吃紧,西夏军眼看就要打到兰州来,军里头又缺人,所以对兰州下了召令,只可家里的男人还能走、还能跑,能够拿刀骑马,四肢健全,一户都得出一男。」
「但是郎兵他……」莫非有人发现了他的军籍未除?
「他……他是拿着我的诏令替我人营去的。」都是他一家老小哭天抢地拉着他的样子被郎兵瞧见,要不然今天也不会是郎兵代替他人营。「姑娘,我对不起你。」
看着鞋贩子满面悲怆,羽衣心中毫无怪罪。「那是他的决定,没有谁能怪谁,他去到哪里了?」
「该是凉州附近吧,我也不晓得,不过兰州这里组成的军队,三天前就已经出城去了,姑娘你问这也是……」一句「白问」梗在喉际,鞋贩子咽下去之后,即不再接话。
「凉州附近?」难道就是那场逼得车队折回的战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