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启心下一寒,却听得李元昊道:“好一曲《广陵散》!稽康临刑东市,索琴弹之。虽未能长命于世,其凛凛浩气却深深刻在了数千太学生的心中!只道神曲从此不再,不想今日重现啊!”
“皇弟,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吗?是他吗?”李元昊扬眉问道。
“是他,不错,当日他得罪了臣弟,臣弟一时气恼,就罚他到王陵做劳役。”李承启揪眉道:“陛下,臣弟相信他绝对不是内应,还请皇兄明查?”
李元昊灿烂一笑,一摆手,“皇弟脾气可不好啊,既是恩人,怎么如此待他啊!”
李元昊很少笑,如今这样一笑,倒让李承启有点发寒。
“是皇弟一时气急……还请皇兄放了他。”
“皇兄当然相信你!你可以把他带回去了。”李元昊道。
李承启感激道:“多谢皇兄!”
“嗯!”可不知怎的,李元昊发现自己咽喉之下多了几许犹豫。
李承启急忙上前握住男子的手掌。“我们回去吧!”
男子冷冷地扫了李承启一眼,重重将李承启推开。男子的瞳孔中竟隐隐翻起一团怒火,烧得李承启面如纸白。
李承启的咽喉上下挪动着,又上前。“回去吧!这里太冷!”
他随手解下自己身上的毛氅,盖在男子肩头。谁知男子压根不领情,蓦地跨步向前,毛氅顺着李承启的手指,骤然滑落。
李承启无奈叹息,弯身捡起了毛氅,紧步跟随着那名男子。
李元昊好奇地看着这两人,他料定这两人之间一定有某种仇恨,而不是什么“恩情”。
“皇兄,臣弟告退了!”
“嗯!”李元昊答应着。
人影慢慢消失了,李元是的脸色缓缓沉了下来,对着身后的士卒道:“去,查查那个奴隶的身分,有必要的话,去一次大宋。”
“是!”
李元昊傲傲地昂起了脖子,深邃的目光直直刺进了厚厚的云层,一抹淡淡的微笑悄悄在嘴角化开。
***
离贺兰山不远处的平原地带,有一个热闹的集市。传说江湖神人千银一讯就居住在此。这个人脾气古怪,本事很大,只要对方给得起一千两银子,他就可以将任何人的行踪告知对方。
夜色已黑,暗黄的灯光在老人的左脸颊游走着,冰凉的寒风顺着黝黑的门板细缝,如箭般射进了小屋。
“砰!”一声巨响,黑黑的门框间骤然闪出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千银一讯,你该不会是在等白某吧?”白衣人冷冷道,一股怒气在两眉翻腾着。
“白玉堂,你不是正想找我吗?”老者扬起长眉。
“你竟然诳我,展昭根本不在大漠,可恶!今天白某非要了你的老命不可!”白玉堂怒道。
“那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老者骤然一甩长袖,一股冷风轰然出袖,湮灭了黄灯。
“这是你的一千两白银,如数归还!”老者从囊中取出数枚银锭,朝白玉堂掷去。
只见几道银白光线腾空而起,直逼白玉堂的眉宇。白玉堂飞速闪开,修长的身影顺势避开了银线的正面攻击。
“真看不出来,这么大把年纪了,身手还如此敏捷!”白玉堂道。
“你看不出来的东西还多着呢!”老者笑道,随即飞甩开两袖,瞬间屋内犹如山风排倒,呼啸不止。
“千手仙风?”白玉堂猛惊道:“天中镜?”
千股狂风猛然戛止,老者收起了攻势,道:“白玉堂,算你识货!”
“你是天中镜什么人?”白玉堂道。
“熟人!”老者的声线显得很低沉。
“熟人!哼,江湖传言天中镜与千银一讯一向水火不容,自然不屑用对方的武功。那,你一定不是千银一讯!”白玉堂冷静地道。
“看来,你还不算笨到家!”一股清脆的女声飘进了白玉堂的耳中。
白玉堂这才发现,眼前的千银一讯是一女子假扮。
“原来是个女人?呵!天下女人全是骗子,真是一点也没有错!”白玉堂越想越气恼,“你为什么要骗我?是谁指使你的?”
“千里北漠,风光无限吧?害你走破了几十双鞋子,本姑娘还真的有点过意不去。”女子浅笑道。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你假扮千银一讯,将我诳离西夏,是何原因?”
“因为王爷希望你远离他的视线……”女子正说着,声音却骤然黯淡,似有几许忧伤镶嵌在声线中。
白玉堂并没有在意这个细节,听得那女子说到“王爷”,白玉堂心更是气愤,“赵承启!原来是他!”他气得声线发抖。
女子笑言,“你永远都这么的后知后觉,这么多年了,你还真的是一点也没变!”
听女子如此说法,白玉堂顿觉惊讶,急道:“你到底是谁?”
“白大侠真是健忘!”女子的声音在黑暗中有些犹豫,欲言又止,良久叹道:“不过这样也好,希望你也能将今晚见到的、听到的一切,全都忘记!”女子轻轻顿了顿,“白玉堂,展昭就在贺兰山,西阙‘幽音谷’……”
白玉堂没料想到,女子竟会泄漏地址,不由得问道:“为什么要出卖你的主子?”
“诸事皆有因,以后你会明白的。”说着,那女子欲往外走。
白玉堂岂能放她走脱,急忙从怀中闪出利剑,剑器呼呼作鸣,快速挑开一道风门,锐利的剑锋直追那女子。
女子翻身一跃,撩开宽袖,一时千张蝶翼竟如羽扇层层散开,几道绵柔的气流卷上剑锋,白玉堂只觉手头一阵酥软,刚劲的剑气猛然偏走。
女子躲开了白玉堂的剑锋,消失在白玉堂的眼帘。
***
幽音谷内,皑皑白雪参差不齐地堆积在松枝上,浑然与茫茫大地融为一体。深褐色的屋顶在松枝的一侧斜出了一个角度,屋檐下,数名黑衣侍卫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臂,颤抖着眸子,圈缩着脖子,站立于正门两侧。
屋内有几抹黄色的灯光。
“展昭,以后不要再去王陵了。”李承启轻轻捏起一根细长的铁针,挑了挑灰暗的灯芯。
展昭抬了抬眼,冷冷地看着黄光中的人影。
李承启缓缓转过了身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独坐一旁的展昭。“你……饿了吧?”
展昭未回声,李承启正直了眸子,朝着珠帘那头的粉衣侍女道:“你们去准备点吃的。”
“是,王爷。”侍女曲膝应道。
黄光骤然翻腾,一股厉风呼呼钻进了屋内。李承启微微倒吸了一口气,提步走近窗边,“窗子一关,外面的寒冷就与你我无关了,我们可以完全忘记外面的寒冷。”
李承启长长吁了一口气,继续道:“你的心上也有一扇窗,我希望你能将过去的我关在窗外,今后的我,锁在窗内,忘记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错事。”
李承启端着精黑色的眸子,抬手关紧了窗子。他又想起了一年前发生的事情,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那事并没有发生,但他在展昭心目中的印象,一下跌到了谷底。
展昭很不愿意看到他。听李承启说这些话,展昭只觉好笑,脸上骤然滑出了一个极其夸张的笑容,苍白的嘴唇笑得裂开一道血口子。
“你……觉得我的话很好笑吗?”李承启转身道。
笑容戛止,一道冰冷的眼光斜斜地射进了李承启的心窝。
李承启不由得胸口一凉,脸上却依然挂着零星的笑容,“你……还是不肯对我改观?”他猛地转过了身子,“我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