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黄色的豆光悠晃于翠玉般的茶盏中,点点细雨轻轻敲击着青瓷茶具,音似金玉。几片微黄的茶叶碎末时浮时沉,游荡于雅致的如金之鼎。
“王爷,王爷!”一老黄门边撩下竹骨伞,边扭身靠近了赵承启。
赵承启蓦地睁开了双眼,温和地笑道:“啊,原来是温公公!”
老太监扭了扭细腰,掸了掸在袍摆上的雨水,道,“王爷,您可真难找啊!老奴我找您可找了大半天了,没想到您跑这儿来了。”
赵承启浅笑道:“事情都顺利吗?!”
他爬满皱纹的眼角夸张地翘了起来,“老奴办事,您还不放心吗?皇上听说庆王爷要过寿辰,十分高兴,说到时还要亲临庆王府呢!”
一丝狡黠的微笑,飞速爬了赵承启的眉睫,“好,办得好!本王会记得你的功劳的!”
“那,那……那颗……是否可以还给老奴!”老太监突然拉低了声线,躬身贴着赵承启的耳朵问道。
赵承启蓦地长身而起,扬起高傲的眸子,瞥了瞥躬身唯诺的老太监,道:“只要事情变得顺利,本王迟早会把东西还给你!”
“老奴知道,知道!”老太监眯眼,无奈地赔笑道。
“你先回去吧!”赵承启整了墼农盈。
“是,是!”老太监抽动着满脸的皱纹,应声道:“只是、只是……”
赵承启剑眉一竖,眼光直直盯着老太监。
老太监扭了扭身,兰花指指着前堂,道:“王爷今日莫非是要审展昭?”
“是的!”
“王爷,此人一定要除掉!免得夜长梦多!”老太监阴狠地说道。
赵承启目光锐利地看了看太监。
“王爷千万不要盘算怎么地去收服他,他,是块啃不动、敲不碎、捏不烂的硬骨头!即使人头落了地,他也绝不会是一个听话的鬼!”老太监锋利的眼光刺戳着前方的公堂。
心头一愣——又是这一句话!这句话赵承启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遍!
可是,有什么用?纠结难解的丝丝缕缕,已将一颗原本冷静的心缠绕得近乎窒息,偏偏这种窒息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如此的神奇!
即使展昭那么冷酷待他,他还是下不了狠手,真不知道到底是中了他什么魔,如此的逃惘,如此的不分轻重,如此的不计后果……
第七章 流放千里
已是子夜,窗外的风雨重重冲击着大堂的窗门,几股亮晶的水流顺着窗棂的边沿,淌进了大堂,刺耳的雷鸣声盖满了空荡荡的大堂!
“当!”惊堂木狠狠敲击在厚实的木案上。
“带展昭!”
没有狰狞的衙役,没有震耳的吆喝,没有沉重的铁链,只有赵承启孤独的高喊声。
展昭的脸色有点惨白,行动也略显迟钝,似乎被人封死了大穴。
一道闪电掠过,点尘不染的囚衣闪出一抹亮色,照映在轮廓分明的脸庞上。英气在眉宇、鼻梁、嘴角间不经意地浮出!
“你,你坐吧!”赵承启指了指展昭右侧的木椅道。
“王爷不是要审展昭吗?世上哪有犯人坐着受审的!”展昭的眼光是冰冷的。
尴尬一笑后,赵承启尽量让自己冷静。
“王爷莫非想私审展昭?”单薄的身影在夜风中傲然挺例。一丝浅笑挂上了嘴角,“哈哈,展昭真是糊涂!王爷怎么可以公审展昭呢?大庭广众下,判展昭无罪,岂不是判王爷您自己有罪!”一向温雅的他竟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展昭,你当真以为本王舍不得杀了你吗?”赵承启被展昭激怒了。
“为什么舍不得?我又不是高高丽太子!”展昭一再挑衅着赵承启。
雨,越下越大……
惊雷,光闪此起彼伏,辗转翻滚,廊外苍苔残损,藤葛当风狂舞。
风,吹着高傲的脊梁;雨,打着黑暗的门廊。
“你,就那么想找死?”赵承启终于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死有何惧!”展昭冷冷道。
“莫非展护卫也想青史留名?”赵承启蔑笑道。
“所不朽者,垂万世名;孰谓公死,凛凛犹生!”展昭道。
“哈哈,公死?只怕你死后要背上万世的骂名!”
“心气正大,不畏骂名!”
“你!”赵承启止住了声。
心间憋抑着一股气,似恨似爱又似怜惜,紧紧纠缠着他。
“何苦如此?展昭!”赵承启默念道。
展昭闭了闭眼,思绪却没有停止。今夜的审讯,他只要一个结果……无论是死是活,他都可以对自己有一个交代。展昭如今的心思,有如天边的星斗,让人遥不可及……
赵承启迷惘地望着展昭,道:“展昭,你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你今日若留着我,迟早必定后悔!”
“你明明知道,我、我……不想杀你!”赵承启的声音断断续续。
展昭正目而视,苦笑着低下了头。他知道赵承启的话没有半句虚言。
“王爷不要白费心思了,展昭只会糟蹋了王爷的一番盛情!”展昭微扬着额头,叹息道。
雨声渐止,只是夜风依旧。早已发麻的天顶开始恢复了原本的直觉,蠢动的心悄悄恢复了平静,敏捷的思维却加速运转着……
赵承启终于有了决定。他嘴角一动,“展昭,本王判你流放兰州,明日就走!”
这原也在赵承启的安排之下,可他万没想到,这一步却正踏上了展昭安排下的机关。
一丝宽慰在展昭的心中散开,嘴角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一切进行得相当顺利……
***
自从展昭出事以来,开封府上下每夜灯火通明。昨夜包拯本欲前往庆王府一探究竟,却意外地收到了展昭托小梨捎出的纸条,它给了开封府众人一个讯息,更确切地说,他们从拿到那张纸条的那一刻起,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等待一个信号。
包拯微微扬头,叹了一口气:“公孙先生,今天已经是第几天?”
“回大人,已是第三天了!”公孙先生回道。
“五日之内,若闻惊心事,切记谨防庆王生异志!”公孙先生喃喃道:“看来展护卫不单单怀疑庆王盗佛眼,甚至怀疑庆王叛父是为了骗取皇上的信任,真实的目的却是图谋大宋的江山!”
“嗯,”包拯点了点头,紧锁的眉头非但没有展开,反而越纠越紧了,心头的不安越堆越多。
“展护卫龙困浅滩,一旦证实所疑之事,唯有以‘惊心事’方可向大人示警。学生担心,展护卫可能会……这孩子有时候真的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来看啊!”说到这里,公孙策竟一时迷离了双眼。
“本府甚是担心此事!若庆王果如展护卫所料,那展护卫大有可能不惜牺牲自己,以身示警!”包拯道。
公孙先生缓步走进案桌,倾身吹灭了微亮的油灯。布满皱纹的双眼,竟已老泪纵横,他着实心疼展昭,这孩子经常为了国家大义,而置自己生死于度外。
阳光一丝一丝地散进了房内。
“大人,大人!”王朝一头冲进了书房。“大人,大理寺已下公文,判展大人流放兰州!”
包拯蓦地惊起,眼中顿时闪出一道亮光,“王朝,备轿!”
“是!”
“公孙先生,派几个人将展护卫接回开封府!”包拯道。
“大人,恐不妥,庆王耳目众多,若此时将展护卫半途劫回,恐会打草惊蛇。”公孙先生道:“明日庆王过寿,学生以为,大人应及时做好应对措施,展护卫若觉时机成熟,区区几个衙役是奈何不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