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启紧贴着展昭的耳垂,道:“展昭,你今日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你如此疯狂的胡闹,莫非是想激怒皇上,借此离开庆王府?”
轻锁着的双目中露着一缕明亮的光,恍若晨曦,轻抚着展昭的侧脸。
“王爷所做之事,展昭已知八九,难道王爷还会让展昭逃出您的掌心吗?”展昭脸一转,目光直直地落在了赵承启的身上,眼光中竟然泛起了几许怒意。
“只是王爷不该如此伤害公主!”展昭狠狠挤出了一句话。
眸子中的光是火热的,甚至是愤怒的。冰冷地、毫不回避地刺在了赵承启的心窝上。
压抑的风奔腾于咫尺间,两个高大的身影无言地对峙着。
“你想说什么?”赵承启实在受不了展昭那种斥责的神情与目光,终于开了口。
“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明白!”展昭硬声道。
赵承启猛地一个转身,避开了展昭的眼光。
“王爷为何要远赴高丽?既到高丽,见到他们的太子,为何朝野上下却没有人知晓此事?既然无人知晓此事,那王爷高丽行岂不是私行?即是私行,必有隐私在其中。”展昭一字一句地道。
赵承启狠狠闭了闭眼睛,咀了咀嘴,“你到底想说什么?”语气显得有点不耐烦。
“王爷私行是为了与太子相好!可是高丽太子甚少出宫门,更少人知道他的爱好,为何就那么巧,偏就遇到一个千里迢迢来到高丽,而又志趣相投的王爷你呢?”展昭的语气有一点激动,只是声音却较刚才低了一些。
可能是急速地思索问题,消耗了过多的脑力,加上身上伤口尚未完全康复,展昭眼前竟冒起了点点小火星。
赵承启背对着展昭,没有开口,只是心头却像是被万蚁撕咬般——时麻时痛。
展昭眼角突然抽动了起来,阵阵裂人心肺的痛侵袭着他,嘴角越来越白,一手生生撑在身边的木椅把式,倔强的唇继续张翕着,“所以,所以,你是刻意去高丽,而且事先已有耳目在高丽!你的目的只有一个,挑、挑……挑拨……”
展昭顿觉眼前一黑,整个人瘫到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展昭!”赵承启一回头,脸色大变,心头一阵剧痛,本能地飞身上前抱起展昭,轻轻地安置他躺在了竹榻之上。
看着昏沉沉的展昭,赵承启竟有些茫然。
“你为什么要这样执著?”赵承启看着那张惨白的脸,无奈道:“何苦要和我作对?我不忍心杀你,难道你就忍心将我赶尽杀绝吗?”
赵承启抽搐着嘴角,痛苦地对着昏迷的展昭说着:“展昭,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肯平心静气地对待我!”
也不知道为什么,展昭在赵承启面前总是很火烈,原本的衿持沉稳,几乎都消失无踪。
“难道你我生来就是对头?”赵承启愣愣地思考。
倏地,展昭嘴角微微张翕,眉头一阵急促地抽动,墨黑的睫毛上下磨擦着。
“展昭,你醒了,”赵承启实在装不出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温和道。
展昭微微竖起身子,背脊轻轻靠着竹榻上垫置的高枕。
展昭的眸子仍然闪着寒光,只是嘴角却多了几分痛苦。可能刚才在堂里疯魔过火,撕裂了伤口。
赵承启伸出右手正想帮展昭擦干眉宇间的汗珠,谁知展昭蓦地一侧,倔强眉头划过他的指头。他无奈地笑了笑,收回了右手。
白色里衣内,一股湿湿的东西缓缓流淌开来。展昭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油光光地圈夹杂着丝丝微红的液体,瞬间映染在洁白的里衣之上。
赵承启的瞳孔蓦地扩张开。还没翟还昭反应过来,一把就扯开了展昭的衣衫。
果然,丝丝淡白色的油脂和着血渍,竟沿着伤口流淌了出来。
展昭这才低头看了下去,笑了笑,朝着满脸堆着心痛的赵承启道:“没事!”说着双手一张,拉紧里衣的两摆,欲将之扣上。
“等一下!”赵承启转身便取过了药粉,搁在一边。嘴角微微一抿,身子微微靠近展昭,唇儿微启,稍稍吸了一口气。
双手轻轻捏起展昭里衣的两摆,顺着两侧的锁骨、肩膀,将里衣脱了下来。
“你别动!”赵承启打量着展昭身上的每一道伤口,脸上泛起了无奈,眼神有一点闪躲。
若是自己早些出手,展昭何至于受这样的罪,赵承启自责着。
赵承启轻轻地填抹着药粉,时而停一下,悄悄窥一眼展昭的神情,看看自己是否弄疼了展昭,见展昭一脸镇定,他才安心抹下一道伤口。
“好了!’赵承启吐了一口气,用手背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珠,抬头对展昭道。
赵承启突然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展昭的眼中飘了不可言状的光芒……似感微,似迷惑,又似担忧……
“王爷,展昭不是太子!”展昭侧着脸道。
赵承启终于知道那一抹光芒是代表什么,于是堆起一脸有点尴尬的笑容。“我说过,你是我的朋友!”
“仅仅如此?”
“是、是的!”赵承启显然说得有点违心。
自从知道了赵承启与高丽太子的那一层关系后,展昭终于明白,赵承启为什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宽恕和容忍自己。
展昭微微垂下了长长的睫毛,他必须尽早断了赵承启的这一份心,不为别的,只为那深埋展昭心底的一个计。
展昭嘴角骤然挂着无奈,微微叹了一口气,语调冰冷地道:“王爷不要枉费心思在展某身上了,展昭从来没有打算交你这个朋友。”
一句话,像千年的冰水倾覆而下。赵承启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只是这亲耳听到的拒绝声,却是如此的残忍。
“我知道你内心是想交我这个朋友的,对吗?”赵承启极力做最后的努力。
“展某一生只有一个知己,可这个人却不是你!况且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的朋友!”展昭狠下了心肠,“你,只是展昭的敌人!”
冷淡的目光和着话音,割向赵承启的咽喉,干干的喉苦涩地空咽着,结实的喉结忿忿地上下挪移着。
“敌人!……哈,你见过这么仁慈的敌人吗?”赵承启抖动着声线道。
展昭微傲撇转了头,冷冷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赵承启的拳头捏得“格格”响,锦袖一甩,拽过墨绿色的药瓶,愤怒地砸向高案的铜制香炉。
“当!”墨绿色的玻璃星儿闪着晶莹的光芒。
清风掠过,卷起缕缕青草味,好一派美丽的草原风光……青草香,蓝天高。
小筑内一片寂静,寂静得有点可怕。
刺眼的阳光穿透整齐的木方格窗棂,化作了一张华丽的立体网,工整地散着它的光芒。
赵承启嘴角微启,“展昭,明天本王亲自审你!让你体会一下敌人的残忍!”
深不见底的眸子中划出一抹绿色的光芒,狠狠刺向了展昭。广袖一甩,拂尘而去。
***
第二天,黑云密布,苍鹰嘶吼。
万里驰骋的惊云在墨色的天空中急速流转积聚,最终化成一张厚实的乌网笼罩在大理寺的上空,几道刺人的闪电撕裂了沉闷的铁幕,压抑多时的悲愤伴着万千无垠之水,一古脑儿冲泻了下来。
急速的雨水顺着后堂唯一开启的门,洒进了屋内。几点雨星飞进了赵承启深邃的眸子中,冰凉中夹杂着几分痛楚。
他没有刻意用手去拭干目中的雨水,只是轻轻地闭上了眼,没有再睁开,似乎又开始沉浸在莫名的思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