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眼睛,豁出去般的一口气说了出来:「我是来找你的——」
沉默一瞬,声音讶异似的微微上扬了。「找我?」
「……我本来没打算来的……不,我来这里是因为达芙妮说你会回来,你走了以后,我想了很久,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很想见你,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可是还没有很——我可能会逃走,所以、总之……别让我逃……」他惊骇的住口,不敢相信自己说了什么。他在不应该在这时候采取行动的!艾瑞回来得太突然,他连自己的想法都还没厘清,更别提要把话说明白了!
艾瑞维持着抱胸斜倚的姿势,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动,要不是那双眼睛正的的盯着他,杜塞尔真会以为他什么都没听到。「当、当我没说吧!等我想清楚……」他绝望的说,想越过艾瑞身边。「我明天再……」
但横在出口的身躯完全没有移动的意思,杜塞尔焦躁的示意他让开,艾瑞却伸出手来抓住了他。杜塞尔吓了一跳,反射性的想抽回手,两人在狭窄的空间中拉拉扯扯,艾瑞的表情逐渐险峻起来,先前勉强维持着的漠然面具正像土墙般瓦解崩落,一个使劲,他猛然将杜塞尔拉向前,紧紧抱住了他。
杜塞尔摒住了气,他并不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或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但唇落下来时他没有反抗,也许他一直是在期待的,期待艾瑞的强硬能打破他的犹疑。
温暖的触感轻轻拂过,像羽毛一样,艾瑞迟疑了一下,见他没有生气,便再度吻上来。
浅触变成了深吻,杜塞尔闭上了眼睛,在被遮断了视野的黑暗中,只感受得到血脉沉重的跳动,身体相贴的热度,以及从心底慢慢扩向全身,又温柔,又激烈的情感。火的气味和酒的甜香毫不保留的袭过来,他没有喝酒,却觉得醺了。
两人在黑暗中安静的拥吻着。狂欢的人们陆续经过,但谁也没注意到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才拉开彼此的距离,两人的身影在树丛掩映下交迭,没有移动也没有开口。
寂静在闪动不定的暄嚣中扩散开来,凝聚成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艾瑞的手仍搁在他的颈间,表情却隐在阴影中看不清楚,杜塞尔突然紧张起来,刚才的冲动已经过去,留下的是更强烈的羞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做出了这种事,艾瑞又会怎么想呢……
「我说……」艾瑞轻轻开口,侧过脸来,杜塞尔慌得闭上眼睛,只听到低沉的声音掠过耳际,撩得他的颈后一阵麻痒。
「我们去跳舞吧。」
杜塞尔猛然睁开眼,带着笑意的湛蓝双眸近在眼前,充满了侵略性,同时又如此温柔。他长长吁出一口气,感到僵硬的身躯逐渐缓和下来。
「嗯,走吧。」
第十八章
当杜塞尔察觉到骚动时,太阳已经西斜了。
「乔康达,你看。」从他们所在的崖边刚好可以看到这一带最大的村落,现在,原本安安静静躺在谷底的村子变成一滩泼溅开来的浓稠液体,以缓慢的速度流淌、扩散开来。
「是村中出了什么事吗?看那样子……」乔康达倾身向前,而后抬头望着天空,云层的颜色已经染上几许阴沉,遥远的东方泛出了隐隐约约的紫红色。晚春的风很快就变冷了,两只互逐的云雀掠过他身边,抛下几个动人的音符。
「回到堡里再去打听吧!我们也该走了,再晚的话,会看不到路喔!」
「乔康达,我们明天骑马到山下去吧?」
「也好,不过回来后你要把那本关于凯斯特瓦城的书看完。」
他们一边讨论明天的计划一边爬过崎岖的山道,回到阴郁的海斯特堡。但今天黄昏这座陵墓般的的建筑矢却了惯常的死寂,他们在大门前就听到了围墙内的喧哗声。
「怎么回事?」乔康达闪到一旁,让路给一个从堡中疾驰出来的人。「信差?看来不是村里出事了?!」
「又有战争了吗?」
「不可能,太快了——我们先回去再说。」
从庭院到马厩一路乱哄哄的,没人注意他们,连马夫都不知去向,他们只好亲自动手。杜塞尔提议到大厅看看,没想到大厅中更是人声鼎沸,挤得水泄不通,有村民,堡中的仆役,还有一些陌生客。好些差役脸色凝重的奔进奔出。天色更昏暗了,火把纷纷被燃起,外头早已亮着不少火光。乔康达看到两名信差在暮色中飞驰而去,还有一辆镶着纹章的马车驶进了前庭。
「真是的,我们只不过在山上待了一天而已,回来就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乔康达咕哦着。「杜塞尔,你先回房去好了,我去打听看看。」
杜塞尔正要上楼去时,从大厅的窗口瞥见康妮和韩诺下了马车。他吃惊的站住,极力想在闪动的火光中看清楚。康妮回来了?为什么?但他没法过去和她打招呼,大厅里的人似乎更多了。算了,他想,明天再去找她也不迟。
乔康达在混乱中随波逐流了半天,没有得到什么答案,每个人都在说话,都是一样的慌张、恐惧、不知所云。最后他拉住一个村民,用所能发出最大的声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睁大了眼睛看他。「你不知道吗?」
听到那为了压过吵杂声而尽力喊出的话后,乔康达也不禁楞住了,对方唯恐他没听懂,一边用力点头又再喊了一遍。
乔康达回过神来,向对方表示听清楚了,便离开闹哄哄的大厅,走上楼梯的脚步比平常快得多,近乎仓促了。
「——死?」杜塞尔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遍。「你说嘉纳得死了?」
「他们说是在梅瑟城出的事,好象和一场私斗有关。我也不是很清楚,外面乱得像战场一样,每个人有不同的说法。」
杜塞尔茫然看着窗外那一片扰攘,一时说不出话来。在夜色下,不安像一张大网,将城堡罩得密不透风。死——?这个字离他太远了,一点真实感也没有。附近的村中偶有丧事,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但这事发生在他认识的人身上,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从没喜欢过嘉纳得,但他们到底是名份上的兄弟啊!
「打起精神来,杜塞尔!」乔康达拍着他的脸颊。「打起精神来!嘉纳得死了,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伯爵可能会要你作他的继承人!」
「继承人?」又一个完全没有真实感的名词敲在他的心上,他慌乱的摇头。「不可能,你知道,我不是……」
「你是。」乔康达握住他的双肩。「听着,怕爵不会冒着引起非议的危险,从家族中另找人选,而把他的次子弃之不顾。不论他甘不甘愿,你想不想要,这几乎是成定局了。冷静些,你已经是大人了,可以应付这一切的。」
「你会陪在我身边吧!」他抓住乔康达的衣袖。「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帮我吧!」
「当然,我怎么会离开你呢?」乔康达承诺道。「走吧,我们去厨房吃点东西,今天的晚饭大概开不成了。早点睡觉,才有精力应付明天的事。」
对杜塞尔而言,这一天算是结束了。如往常一般,他在床上向乔康达道晚安,看着那个手执蜡烛的白色身影被门扉淹盖,心思便回到他们明天的计划上,再没多久,他就睡着了。但对乔康达而言,夜还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