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学院?」
「我在凡托尼亚待过几年,其实多少是抱着朝圣的心态的,因为泰雷沙也曾在那里修习过。」
杜塞尔因他的言外之意而瞪大眼睛,过了好半晌才说得出话:「你会魔法?」
「会啊。」乔康达轻描淡写的说,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你对这方面的知识有兴趣吗?」
接到太出乎意料的问题,杜塞尔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甚至这个字眼也很陌生。对他而言,那更像书中的一个名词、久远的传奇或抽象的概念,而不是一个可以使用的力量。「我不知道……」他想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说:「我很好奇,因为这是在柯罗特兰绝对学不至!的。可是……」
「可是?」
「可是我也想过,圣王自己不就是个魔法师吗?他会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乔康达若有所思的注视着他,脸上出现了出奇温柔的微笑。「等你想通的时候再告诉我。」他轻轻的说。「如果那时候你还想学,我会教你的。」
「教我?可是这里……」
「我知道这在柯罗特兰是无用的知识,但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有一天你会踏出这个国度,踏出圣王的结界也说不定……」
他若有所指的拖长了尾音,杜塞尔疑惑的看着他,但乔康达只是若无其事的回过头来,翻动着手上的书页。「这本书收录了许多大陆东北方的诗歌和民谣,是一个叫夏拉凯特的翼人走访各地集成的,当中有些疏漏,但已经算很完整了。」他翻过几页,指着一首用花边框起来的诗,在另一页上,精灵模样的战士正拿着长枪刺向黑色的巨龙,背景则是用潦草笔法勾勒出的险峻山陵。「这就是我刚才唱的歌,曲调则是一位流浪歌手教我的……」乔康达突然住口,被什么吸引似的抬起头来,望向杜塞尔身后。「啊,下雪了。」
杜塞尔跟着回头,风不知何时停了,纤细的白羽沉恩似的缓缓降落,无声无息划过窗户框出的一方黑幕,仿佛天上云的碎片。
「据说雪是天鸟换羽时掉下来的。」
「也有说是银绫女王出游时带来的。」乔康达说。
杜塞尔困惑的回过头。「我没听过这种说法。」
「银绫,雪与圣洁之王,她的足迹很少到达沙塔林那以南,我在柯罗特兰几乎看不到相关的记载,但凯洛斯兰北方就很多了。这里还有一些关于雪的传说……」乔康达又翻起手上的书。「啊啊,这两首歌其实是从其它大陆流传过来的,夏拉凯特没有分辨清楚就把它们收录进去了。他可能是在蓝沙港一带游历时听到的,你看……」
他把手边的一卷纸摊开来,用金、红、绿、蓝等颜色细细勾勒的山川国界跃然而出,重要的地点都用精灵文字标注出来,纤细的字体本身就有如花绘一般。
「其实蓝沙港在很久以前就不是港了,如果你现在到那座城市去,就会在河道靠近海口的地方看到巨大的岩山,完全堵住了船只进出的信道。据说在那场著名的天青战争过后不久,码头上出现了一个陌生客,外表和普通水手没有两样……」
炉中传来轻微的爆裂声,火舌跳跃窜升,一瞬间就像传说中的巨兽张牙舞爪,地图上的色彩似乎也在流动的热气中漂浮起来。杜塞尔听着低沉带着催眠性的声音,追着羊皮纸上的线条,感觉自己也落入了那片未知的空间。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流泄出来,「那,乔康达,有一天,一起去旅行吧。」而乔康达也轻轻笑了:「好啊。」
这样的对话已经重复过好多次,然后他们会继续坐在地图前,沿着横贯半个大陆的克蓝古道往沙塔林那前进。在杜塞尔的记忆中,这样的夜晚一直显得膝陇不清,就像梦境一样。梦中有着温暖的火光,醺人的酒香,用音乐编织成的传说,还有遥不可见却又伸手可及的梦想。他在多年以后才得以踏上的那片大地,在这些夜晚中却早已游历过许多次了。
「会去的吧?」
「会去的。经过普里莱登的时帐,我们可以在龙爪酒店多留几天,那里的蟾蜍料理很有名呢……」
「我才不吃那种东西呢……」
「话别说得太早,等你尝过后才知道……看到黑釜山旁的这个记号吗?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壮烈的战役,事后矮人在地底建了一座巨大的纪念堂,如果经过此地却不过去看看,那才真是白活了……」
第十七章
「要不要来参加因格兰姆的收获庆典?」
为了达芙妮的一句话,杜塞尔来到卡斯提家距首都有五天路程的领地。
「艾瑞写信给我,说他会回来参加。」
费南爵士那边很轻易就得到允许了,这里的学生因为身份的关系,有时因为家事、因为公务、因为邀约,原本就常暂离学院。费南爵士或感惊讶,因为杜塞尔讨厌社交是有名的,但并没有多问,只吩咐了句路上小心便准行了。
其实他不是很确定自己为什么要来,更不知道来了以后要做什么。
先见了面再说吧……站在因格兰姆农庄的大门下,他不大有自信的想着。
想见艾瑞是真的。
无法再一个人待在学院也是真的。
其它的,仍一片混沌。
「你在发什么呆?」
一同受邀而来的姊姊好奇的看着他,将脸凑近来,那一瞬间她又有了少女时代的神情,令杜塞尔想起从前的岁月,于是他微微笑了,低声说:「真是个美丽的地方。」
和他看惯了的崇山峻岭完全不一样。俗话说生长的地方会决定一个人的气质,杜塞尔现在完全了解了。这片平原位在卡瓦雷浴东南,气候温和,土地肥沃,一条大河从东方的丘陵地带婉蜒而下,如神特意赠送的礼物般,滋润了土地,也带来了商人,城市就在河的两岸发展起来,而且成了南方重要的交易中心和旅站。自古以来,这里就是个富饶之地,除了供得它的子民饱足,还有余力输出谷物和羊毛。
城堡位在城外的人工高地上,居高临下的守护着这片平野,宽广的河面守住了它的后门,要进入城内非得经过毫无遮蔽的原野,以及一条易于防守的路不可,但是,整座城给人「要塞」的印象却远不如「农庄」来得强烈。在这夏未的午后时分,城堡四周的田野笼罩在金色的雾霭中,穿梭在阳光中的风息干燥且带着强烈的香味,已经采收完谷物的农人正忙着捆扎干草,吆喝声如花粉般四处飘散,放牧的牲畜在远方缓缓移动着,更远的地方,阻断了视线的是森林的边缘,这已经要眼力好的人才看得到了。
平时城堡从吊桥到大门尽数洞开,人群进进出出,从工匠、旅客到堡中的仆役都有。广场上堆着农具和干草,运送木材的车停在一旁,车主正在跟某个熟人比手划脚,拉车的牛等得不耐烦,已经嚼起捆得整整齐齐的草料。一个差役策马进门,将马丢给一个阶级比他低的仆人,装出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去找伯爵。家禽互相追逐,城堡里的的孩子也混在其中。和平的喧嚣混着夏日干燥的气味飞扬在空中。但是,只要再往里面走,经过一道卫兵把守的门,迎面就是马匹鸣嘶和士兵操练的声音,磨利的兵器在阳光下亮得刺眼,方才还卷着袖子帮农民扶正车子的年轻伯爵,此刻正直挺挺的坐在马上,严厉的发号施令。卡斯提家的生活是多面的,杜塞尔已经渐渐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