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杜塞尔不无讶异的想着。在他还没真正意识到之前,这个人竟然就参与了他的生活轨道——也许该反过来说才对。他一点也不想跟其它人扯上关系的啊!尤其是这种每天都活得很快乐,根本不知烦恼为何物的人!
虽然,他那只手臂拉起来时想,感觉还不坏就是了……
德雷斯正坐在他们的起居室里和自己下棋,看到杜塞尔时,他挑起一边眉毛,露出了笑容。「你也要去!」
「嗯。」杜塞尔随便应了一声,打开衣箱取出一套正式的衣服。
「对哦,我记得你去年还接受了贝格、蒙得里、莫尔韩诺家的邀请是吧!」他饶富兴味的数着。「艾瑞,你的教育很成功嘛!」
艾瑞哈哈大笑。「谢谢夸奖!」
「住口!」杜塞尔走出来,狠狠瞪了德雷斯一眼,顺动了几个棋子,把德雷斯这方的国王吃掉了。
「真没风度。」德雷斯撇撇嘴,站起来把棋子都收了。「好了,我们走吧。」
这场宴会是今年春天第一个盛会,奥罗娜夫人为此颇费心思,起码邀了梅瑟城内一半的上流人士,其中米亚那顿的学生就占了多数。奥罗娜夫人的丈夫于数年前去世,年方三十的夫人一点也没有退隐的打算,依然如蝴蝶般穿梭在社交界中。这幢有蔷薇庄之称的宅邸位在米亚那顿城内,从远处望去,宅邪的一份浮出黑暗,亮如白画,从大门到主屋的路上,人马络绎不绝,熊熊燃烧的火炬将春初的清寒驱赶殆尽,疏落有致的花木全笼罩在金色的光圈中,梦般的不真实。
杜塞尔、德雷斯和艾瑞一进宴会厅就引起不小的骚动,三人都出身世家,自然成为人们亟欲结交的对象。不久前杜塞尔还对这些应酬避之唯恐不及,现在也能稍微撩下性子应对了。这几个月来,多少接受了身为继承人,有些责任非担不可的事实,当然,不可否认是因为艾瑞在连拖带拉,他才渐渐习惯跟别人接触的。
「艾瑞!」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一见他们就飞奔过来,一头扎进艾瑞怀中。
「我等你好久了!」
「哇!达芙妮!住手!我快跌倒了!」艾瑞一边挣扎一边大叫。
杜塞尔被她毫不矫饰的热情吓了一跳,直到艾瑞告诉他们那是他的妹妹,才放下了心,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女孩有着色的长辫子和与艾瑞相仿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后脸竟红了起来,笨拙的对他行了个礼。这种反应在他已是司空见愤,他若无其事的回礼,便将注意力转到其它地方去了。
过了一会儿,财务大臣偕同妻女到达了,顿时拉走了大家的注意力,杜塞尔不禁松了口气。西格莉雅小姐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年方十六已是宫中的风云人物,杜塞尔也听过一些她的传闻,对待嫁的淑女而言几近诽谤了,但看她的举止神态,似乎也不能说全是空穴来风,倒是德雷斯和她过从甚密,杖塞尔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必有内情,但那不关他的事。
他心不在焉的看着来往的人群,眼光突然和站在大厅对面的男人对上了,对方冷冷的看着他,和身边的人讲了几句话,便笑了起来,露出再明显不过的轻蔑神情。
「怎么了!」感受到杜塞尔突然的僵硬,艾瑞立即问道。
杜塞尔没有回答,艾瑞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那群人,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那不怀好意的窃笑显然是针对杜塞尔发出的。
「那是——?」
「……我的亲戚。」杜塞尔的声音冷得不能再冷。
艾瑞立即明白了。他皱了皱眉,很快回过头,低声对杜塞尔说:「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吧。」
「你说什么?」
艾瑞的神情很认真。「栽说过去跟他们打招呼。」
「别开玩笑!我才不做这种事!」
「你怕他们?」
杜塞尔被刺了一刀似的猛然转头,直直瞪着艾瑞,脸色都发白了。艾瑞愣了一下,向他伸出手,他一把拨开,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
「回学院!」
从齿缝迸出一句,杜塞尔头也不回的向外走,活像身后有猎犬追着。艾瑞紧跟着他,直到没有人的车道上,艾瑞才大吼起来。
「杜塞尔!站住!」
杜塞尔猛然停步,直逼近艾瑞跟前,眼中不觉泛出了杀气。「你竟敢这样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他咬牙切齿的低声咆哮。「连见到他们的脸都让我恶心!你看到他们的眼吗?他们就是这样看待我的!他们老是在我背后窃笑,一再一再提醒我是个不祥之子,是个出身不明的杂种!」他猛然转身,大步走开。「如果可以,我恨不得和他们切断关系,逃得远远的!」
「你不要逃!」艾瑞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停下来。「你一直只想着逃避,逃避出身,逃避家族,逃避自己,结果呢?你解决了什么事情没有!」
充满怒气的手猛然扬起,朝艾瑞挥了过去,艾瑞没有闪躲,清脆的声音就在夜色中荡了开来。他们在黑暗中相互对峙,好半晌,杜塞尔才领悟到自己做了什么似的,犹豫不决的垂下了手臂,艾瑞坚定的瞪着他,摆明了不退让的决心。
「你根本不需要害怕!杜塞尔·海斯特,你是伯爵的儿子,家族的继承人,不论是为你自己或为了家族,你都应该面对他们!」
「我才不是他的儿子!他只当我是个累赘——」
「没错,也许对他而言,你真的代表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了让你活下来,他也承受了这些重担啊!」
「事情才没有你想得那么天真!」
「也许吧。但肯定没你想得这么糟糕。」艾瑞伸出手。「回去吧?」
杜塞尔仍不说话,艾瑞性急的抓住了他的手往回走,他没有反抗。
几位亲戚仍在原地,也许是因为失去了攻击目标,话题已经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艾瑞在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把身后的人推向前。「去吧。」
杜塞尔回头瞪他,但艾瑞完全若无睹。杜塞尔握紧了拳,终究是转过身,无声无息的朝那群人走去,直到刚好可以加入谈话圈的距离。
「夜安,各位。」
沉着而又冷淡的声音突然落下,就像在人群之中刮进一道冷风一样。转头突然发现杜塞尔就在近旁,几个人顿时乱了阵脚,呐呐的回了礼。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男人回过神来,尖刻的说:「奥罗娜夫人也邀了你呀?真想不到。」
他微微一笑。「身为未来的伯爵,有些应酬是免不了的。」
「哼,不祥之子还嚣张什么!」有人低声嘀咕。「伯爵应该把你关在海斯特堡一辈子才对!」
他扬起眉,一个个审视他们,锐利的眼光逼得有些人低下头来。这个未来的伯爵一直被隔绝在海斯特的深山中,和他们很少接触,许多亲戚只见过他的面,连说话都没有过,因为他一直是个神秘人物,各种负面的荒唐传闻也就不断,但只要他一出现,太过凌厉的气质立刻就将这些人的气焰压了下去。淡色的头发和白色的礼服加深了他的疏离感,沉稳得近乎轻蔑的语气更无形的昭告着他们身份的差距。」
「我知道你们在我背后说些什么,我不是怕了你们,只是懒得计较,我劝你们以后最好收敛些,毕竟侮辱我就是侮辱我父亲,我想你们不希望日后大家不好见面吧!」他放柔了声音。「如果这些话传到我父亲耳里,他可是会很不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