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闭上眼,本想打个吨,思绪却又不受控制的飞回米亚那顿。杜塞尔一个人待在学院里,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因格兰姆的雪下得这样大,学院大概也早被封闭了。杜塞尔是在看书,还是散步去了?他有正常起居吗?艾瑞突然后悔回家来了,早知道会这么放不下心,他无论如何也要待在学院里的。
达芙妮兴致勃勃的猜测不知名女孩的长相,但深知艾瑞为何会被送往米亚那顿的卡斯提伯爵并不这么乐观。
「你在米亚那顿没有惹出什么事吧?」伯爵是趁四下无人时问的。
艾瑞压下揍他一拳的冲动。「当然没有!」
「达芙妮说的是真的吗?有个女人!」
他不置可否的沉默着,狄洛也就当他承认了。
「你已经够大了,应该懂得分寸,我们好歹也是有门面的家族,别因为你的轻率毁了卡斯提家的名誉,知道吗!」
艾瑞讨厌极了狄洛此时的语调,他们兄弟间一向相处融治,却总是为了这件事争吵。哥哥说的都是实情,没错,但他就是不能忍受他们置身事外的态度,他们怎能了解他的痛苦?他也是血肉之躯,养尽情妇的哥哥却不能体谅他的心情!
「知道了!」他粗暴的说,转身就走,甩上厩房的门。
大雪朝他扑来,打在脸上有如刀割般的痛。他一拳击在墙上,一次又一次的的捶打着,直到皮肤都被刮破流血了,冰冷的空气带着痛楚直沁骨髓,但即使这样也无法发泄他心中郁积的愤懑。最后他用额头抵住了冰凉的石面,大片的雪不断落在他身上,连带也把低声念着的名字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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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来来往往的人群,学院变得很安静,老师们居住的区域和学生是分开来的,也就是说;日王宫的右翼里只剩杜塞尔一人。他只有在餐堂时会遇到其它学者,由于学院里只有不到十个人,因此只摆设费南爵士所在的主桌,学者们的态度也比平日轻松得多。杜塞尔发现与这些长者谈话并没有想象中这么难以忍受,他们来自柯罗特兰各地甚至更远的国度,见多识广又学问丰富,有肚量接纳后辈离经叛道的想法,甚至本身的想法就特异得令杜塞尔吃惊。
圣夜祭就在和平的气氛中过去了。除了费南爵士在用餐前念了一段很长的祷词,桌上多了一座塞着各种食材的五彩缤纷的塔之外,这个晚上和平常并无差别。几个学者准备进城,参加直到午夜的盛大庆典。杜塞尔在横越中庭的路上听到钟声从米亚那顿城的方向传来,在星光下缓缓融进清冷的空气中,仿佛天上诸神对人们祈祷的回应。
随后几天的大雪完全封闭了学院,这雪不是初降时优雅的白羽,而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暴风,仿佛要把整个大地吞吃尽净。夜中从窗口望出去,只见狭长的本条框出一幅对比强烈的活动画,萤白的雪片呈斜角切过天鹅绒黑的夜幕,连下方中庭的喷泉都隐没在无尽的幽暗中。
杜塞尔无事可做,干脆拿起笔,开始做卡瓦雷洛相凯斯特瓦的军力比较。但笔在手上转了几圈,却总有旁的念头冒出来,把他原先组织好的文句挤走。
松脂的香味溢满全室,壁炉中的火烧得正旺,轻微的爆裂声传出来,强劲的风把窗户摇得喀啦作响,这些声音轻轻的,不间断的骚动着,却又被更为强大的寂静吞噬进去。杜塞尔转头望着房间的另一端,属于艾瑞的空间正陷在黑暗中,空虚,死寂,毫无生气。
去年的冬天,还有前年和大前年,他都是和乔康达一起度过的。在深冬的夜里,当所有人都穿着大衣缩在壁炉前时,他们反而会跑到城垛上去,欣赏夜雪在黑暗中发出的幽光。当然,大部份时候他们也跟其它人一样,穿得暖暖的在房里聊天下棋,或到厨房拿几块乳酪,用火烤软后再涂在饼干上,配着酒一起吃。乔康达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拿起竖琴,唱起远方的歌曲。杜塞尔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听到那遇荡在酒香中的异国曲调……
他打了个寒噤,睁开眼睛。回忆中的画面让他的心里温暖起来,随即又被更深沉的空洞掩盖过去。许多年来,他的身边一直有乔康达在,这种天地间仿佛只剩自己一人的失落感,是他从来没有领受过的,他突然希望能有声音打破这可怕的寂静,什么人都好,即使是艾瑞……
脑中浮现的人影议他差点呛到。如果艾瑞在这里,他大概会被吵死吧!他不是常常希望艾瑞能离他远点,让他不必去面对那无休止的问题、无穷尽的纠缠吗?为什么当他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安宁后,反而又开始想念那家伙的声音呢?
但是,艾瑞在的时候,这个房间里的气氛的确不一样。
杜塞尔拾起笔,看了看手边的纸张,叹口气,又放下笔,把蜡烛熄了。洋溢着木香的黑暗中,只剩壁炉中的火舌跳动着,制造出幢幢巨大而古怪的阴影。
安宁的日子尽管孤寂,却也过得很快,似乎只过了一眨眼的时间,米亚那顿的学生又陆陆续续回来了。杜塞尔有天回来发现房中堆着行李,却不见艾瑞的人影,只有一张潦草的便条,说他要到凡提尼大人巡访那天才回来,杜塞尔不禁怃然,但不知为何又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每年冬季假期结束、春之门祭典举行过后,凡提尼大公就会到王立学院来视察,秋之门祭典过后亦然,这是米亚那顿的的大日子,所有的学生家长都会出席,一些不相关的贵族也会借机露露脸,下一代的年轻贵族们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希望能受到大公的注意。杜塞尔对此却兴趣缺缺,身为海斯特家新出炉的继承人,又是传闻中的不祥之子,杜塞尔知道他必定会引来许多好奇的眼光,以及并不含蓄的窃窃私语,但他并没有乖乖作一个展览品的风度。他只想知道一件事:海斯特伯爵会来吗?来,伯爵就会见到最厌恶的人,不来,那些上流人士的嘴巴可是不会饶人的,在这两件他同样厌恶的事当中,到孰轻孰重呢?杜塞尔带着恶意的好奇想着。
当天的天气出人意外的好,云在前一天晚上就散了,和煦的阳光晒干了最后的积水,草地上一片金光灿烂,林中落尽铅华的树木,此时正沐浴在生气勃勃沟绿意中,微风温暖且充满了草香,到处可以听到云雀和布谷鸟的瞅呜,连;日王宫的古老建筑,看起来都不再灰暗阴沉。从通往米亚那顿的车道望过去,触目尽是盛装的人们,热闹一如梅瑟城中的景象。
杜塞尔在房里侍到很晚才下楼,他不想遇到父亲,基于和父亲唱反调的心态,也不想见到凡提尼大公。现在大部分宾客应该都集中在院长室一带,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在他们来到这里前先溜出去。
没想到他才下楼就遇到了人,幸好只是德雷斯和一个女孩子。他注意到他们长得些许神似,心中先有了谱。这个年约十岁的女孩有着蜂蜜色的长发,狡黠的大眼和甜美的笑容,一望即知将来必是个美人,连杜塞尔都被她的神采吸引了。
「这是令妹?」出于礼貌,他仍问了一声。
「你看我会勾搭这么小的女孩吗?」德雷斯笑得愉快,不复平日的锐气。「她叫思琳。思琳,见见杜塞尔·海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