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康达,我回来了,你怎么把袋子到处乱丢,害我我不到——」杜塞尔的声音随着脚步由远而近,最后硬生生停住。乔康达回过头,看到杜塞尔拎着好几个袋子,大惑不解的瞪着她瞧。
「别张着大嘴站在那儿呀!你不认识我吗!」
「——你是谁?」
「哦……」尾音被恶意的拖长了。「我差点忘了,你还没见过我呢!听说你昨天下午宁可跑到山上去,也不愿见姊姊一面,是不是呀?」
「你是——」杜塞尔睁大了眼。「康妮!」
「废活,你竟然连姊姊都不认,还把我说成这样!」
杜塞尔完全没办法应付康妮咄咄逼人的气势,呆站着说不出话来。康妮歪了一下头,突然大步上前,抓住杜塞尔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哇!……」杜塞尔大叫一声,手中的袋子全落到地上。虽说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但康妮的力气也可算惊人了。乔康达忍住笑,开始想教养康妮长大的法娜姑婆也许是个和伯爵很不同的人。
「你干嘛这么害怕?看你一副要跑的样子。」
「我——我才没有——」杜塞尔被衣领卡得紧紧的,想挣扎却动弹不得。令他更气的是,乔康达居然不来帮他,反而抱着手站得远远的,一脸兴味盎然的样子,好象觉得这整件事很有趣似的!
「没有吗?我看你一定以为我会欺负你是吧?」
「你现在不就在欺负我吗?」他心一横顶了回去。
康妮呆了一呆,杜塞尔猜她是要打他,全身僵直以待,没想到只听到笑声,胸前的压力松开了。「好个伶牙俐齿的小鬼,果然是我的弟弟。」
杜塞尔踉跄的退后一步,差点跌倒,但并不只是因为康妮突然放开他的缘故。弟弟?这个字听起来好陌生,陌生得——令人心痛。次子的地位只是形式上的,整个海斯特家没人愿意承认他,父亲和兄长更是避他唯恐不及,但是,康妮却叫得这么自然
尽管如此,他还是本能的逃到乔康达身后的安全地带,然后才敢转身面对她。连责怪乔康达袖手旁观的时间都没有,他的注意力,现在全被这个陌生的姊姊吸引了。
她应该有十四、五岁了吧?被树枝勾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是柔和的褐色,令人想起秋天的橡实;同样颜色的眼睛洋溢着活力,被勾破又沾着土屑的衣服并不显得突兀,虚张声势叉着腰的姿态霸道又温柔,在她身上混杂着大家闺秀和农村少女的特质,两者不知怎么都很适合她。
「还躲?哎,算了,其实也不能怪你啦,我离开海斯特堡的时候,你还是个只会乱哭乱闹的小婴儿呢!咦?这是什么?」她弯腰拾起杜塞尔掉在地上的袋子。
「线杉菊的枝?原来如此,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种的啊!」她在园圃旁边蹲下来,裙摆全扫到地上,杜塞尔吓了一跳,但她根本不以为意。
「述迭香、熏衣草、洋苏……你这里种的都是药草啊!」
「是的!」乔康达跟着她蹲了下来。
「可是,你为什么把毒药也种在这里呢!」她指着濒草丛,狐疑的抬起头来。
「毒即是药,其实是没有分别的。濒草对皮肤很有益,也有镇定的效果,但过量的话就会致死了!」乔康达微笑道,「小姐——」
「停,停停,」她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别叫我小姐,成天听那些没有诚意的敬词,耳朵都要长茧了。」
「好吧,康妮,你对药草有兴趣?」
「懂一些而已,那边的我就不认得了。听仆人说你原本是个药草师?」
「才不只是药草师!」杜塞尔在他们后面小声说。「乔康达什么都会。」
「哦,这样的话,可以顺便教教我吗?我也想多学点!」
「你不是有法娜姑婆了吗?」
「法娜姑婆只教我刺绣啦,礼仪啦,乐器啦,」她压低声音模仿法娜说话的样子。「康妮,行礼的时候膝盖微弯……头不要那么低!手放右边一点……其它什么都不会啦!我才不想象她们那样呢!在姑婆家的时候,我就已经瞒着她跟城里的吟游诗人和药草师学东西了,虽然我想她也是知道的啦,只是没戳破……」
听着康妮的滔滔不绝,乔康达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如果伯爵同意,那当然——」
她想也不想便打断他。「父亲才不会同意这种事呢!」
「你的意思是……!」
「就是溜呗!反正逮着机会就溜出来,你们也不必特地等我,可以吧?」
乔康达微微一笑。「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没意见了。杜塞尔呢?」
「既、既然乔康达都答应了,我还能说什么!」
「哟……小鬼,嘴翘成这样,其实你很高兴吧?姊姊抽空来陪你哪——快说谢谢!」康妮捏住他的脸颊往两边拉。
「呜!痛死了!粗暴的女人!」
「你这别扭的小孩,我非好好矫正你不可!」
「哇!——」
杜塞尔三步并两步的跳过园圃,为了躲避康妮的攻击在庭院里跑起来,康妮毫不放松的紧追在后,暂时被丢在一边的乔康达抱着手微微笑了。也许他也想起了在很远……很远,世界另一端的家人。
悄悄拂过的风中,多了响彻云霄的笑声。一向显得寂寞的海斯特堡的春天,今年似乎稍微多了些温暖的气息……
第七章
不只一个人感觉到,「阳光般开朗的孩子」变了,变得暴躁郁怒,风雨欲来。
当然,大部分人的猜测都指向他为情所困,由于他在半夜翻墙出去找乐子的集团中也有一席之地,因此这种说法看来十分真实。若他爱上的是个身分地位配不上他的女孩,那么一切的疑点都有了解答。
同样习于翻墙的德雷斯十分清楚,艾瑞根本没有认识什么女孩子,因为艾瑞半夜开溜时通常是和他在一起的。但他一句话也没问,只打算隔岸观火。杜塞尔身为问题的根源不自知,当然也从不打算关心室友的行为和心情。
冬之门祭典过后不久,雪就随着冻雨降下来了,在厚雪把各地的道路封闭之前,所有的学生就会返家,准备迎接新年的来临,但杜塞尔并不打算回海斯特堡,反正伯爵也不会期待的。艾瑞有些担心,试着邀他一同回因格兰姆去,但被杜塞尔拒绝了。
艾瑞返家时正是领地最清闲的时候,没事的村民常上城堡磕牙聊天,加上特地谓来的杂耍团、戏班子,吟游诗人,喜爱热闹的卡斯提家子弟个个玩得不亦乐乎,艾瑞一向都是带头起哄的人,今年大反往常。
平时和他最亲近的妹妹达芙妮很快就发现了,她一口咬定艾瑞是在外头认识了什么女孩子。
「哪,别骗我了,快从实招来!」艾瑞坐在马厩的干草堆上,而达芙妮一逞往他身上攀。
「哪有什么女孩子,达芙妮,你变胖了,别一直压在我身上!」
「她漂亮吗?是哪一家的小姐?」她缠着他的脖子不肯放。
「哎哟,达芙妮,都跟你说没有了,还要我说什么呀?」
「哼,你回家后就整天恍恍惚惚,走路还撞墙,不是有了心上人,还会为了什么?」达芙妮不满的拉着他的头发。「连这点事都不告诉找,小气!」
艾瑞叹了一口气,把妹妹推到旁边,向后躺在暖和的干草上,一只猫踩过他的身体,窜上梁木,在高处安顿下来,马厩内的温度比外面高,所以有些动物也会跑进来取暖。达芙妮见艾瑞不理她,赌气的跑到外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