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哥!」我百感交集,颤声开口。
手中的竹剪『啪』的落地,静以飞快转过头来,眼中竟是不信,「你,你是……雨儿?」
虽然早料到静以的处境,可是这容颜也太过消瘦。「二哥,我好想你。」按耐住摘去脸上面具的冲动,我走上前牵住静以的衣袖。
静以慢慢搂过我,几分悲喜,「果然是我的小雨儿,虽然变化大了,可是你身上的香味我却记得清楚……还有这般爱撒娇,除了你,再没有别人了。」
扶风拿出带过来的点心,又沏了香茗,便出去守在院外。我和静以就在院子里坐下,彼此将别後多年的事情叙了一叙。
「皇兄忒的狠心,竟将二哥藏在此处;若无指点,我们还真的找不过来。」我有些愤然。
「我并不怪他,是我当日一时冲动仗剑逼宫。」静以却不气恼,微微一笑安抚道,「如今在这里,虽说是软禁,平日的吃穿用度却也还是好的。」他说著指指外院,「那些侍卫原是奉命要替我修葺宫院的,我想岂不是没了个受罚的样子?所以只自己动手收拾了这所院落,你看这里虽然简单些,却也还是十分齐整的。」
我闻言四面环顾,小院里果然不若外间雕敝,倒还是个不错的暂居之所,方才定下心来。
「这儿并不是什麽冷宫禁所,倒是难得的清雅。」静以替我斟满茶盏,又笑道,「陛下送我来这,不过是罚我静思己过的意思罢了。」
我点头接口道,「原来是我错怪了皇兄。看样子二哥也不必为绯萤担心,弄得如此憔悴。」
静以黯然了神情,半晌苦笑道,「我也时常这麽安慰自己,可是心中有了她,哪里还能放得下?」这话明明是他自语,听在我的耳中,却似点滴打在心头,连忙垂首下去。
一时间庭院里安静起来,我怕静以愈加感伤,虽不便将与飞华的约定告知,勉强安慰道,「二哥请宽心。如今华月一统了三界,说不得圣心大悦,我再从旁劝说,你与绯萤不日便可相聚。」
「只盼著这样才好。」静以脸上微微一红,神情里添了几分喜色。
两人正说著话,扶风突然进来行礼道,「主子,快到午时了,您今日还要去兵阁问事,是否改日再来?」我微微一怔,抬眼见他使了个眼色,心中愈发疑惑。互相嘱咐了几句,起身从容辞了静以,这才慢慢出来。前脚踏出清心殿门,扶风对我急道,「方才陛下派人过来急召,天界反了!」
***
一入兵阁,便觉处处气氛凝重,及至宣威堂门,才知飞华在我之前已然到了。
「你是怎麽办事的?!」飞华暴怒著一把抓起案上的军情急报,劈头盖脸地朝我扔来,却被扶风从身後伸手劫过。
「陛下息怒──!」司昭司御早已携著一众文武立在地下,此刻慌忙替我求情。
按捺住心中惊异,我从扶风手中接过战报匆匆看上几眼,也阴沉了脸,「天界趁夜起兵,又有神御河岸二十八郡接应,难怪推进得如此迅速!」
「我把华月军权交付给你,现在人家轰轰烈烈早打过了边界,你居然还一无所知?」飞华一甩衣袖,恨声道。
无意反驳,军情如火,先安排了应战事宜才是正经。我立刻下令璟尔鹫点兵三万奔赴前线支持,一面吩咐各位将军迅速归营召回军士,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调集全军,尽量赶在三日之内,大队整装出发。立下军令状,好歹送走了飞华。
我这才有时间坐下来,仔细想想这轮突如其来的战争。宁虽然不是什麽平和之君,却也不至於如此乐战好攻;天、魔两界,短短五年内便已开战两轮,可谓史无前例。虽然各有胜负,到底最後还是天界吃亏更大,所以就如今的形势,他此番宣战还是贸然了些。思前想後,一声长叹:当年芳渡崖中我最害怕的事情,终归还是要发生了。
早知离别切人心,悔作从来恩爱深。曾经朝夕相对、曾经琴瑟合鸣,我与你,却终究是缘悭一线。我早已接受这不能相守的结局,可那漫漫征尘中,你我兵戎相见的一刻,却还是躲不过去麽?奈何,奈何。
第八章
天界这次明显是有备而来,璟尔鹫率著前锋赶到时,宁不但已收复了神御二十八郡,而且将战线成功推移到了华月境内的旭闍山梁。好在此处易守难攻,驻扎的魔兵才得以和大司御带领的队伍凭借天险,暂时抵挡住了来势汹汹的天界大军。华月地域辽阔,我领军正式到达,已是九日後的事情。
大军驻扎完毕,立即升帐议事。「督帅!我军已探明,天界军此番仍是以北云靖霄为主帅,与天帝宁一同坐帐中军。」禀报军情的副将抬起眼来看看我,吞吐续道,「只是这回,天界军的数目不但激增十万,而且装备和战力都比前次要强。」不必多想,我已明白宁此番是孤注一掷,恐怕还借了场「血引」。
「大司御,你已数次与敌军交手,依你看来呢?」我看向连日激战後神色有些疲倦的璟尔鹫。
「的确如此。」毕竟不是寻常将领,璟尔鹫眼中精光不减,稳重开口,「与数月前的那场战役相比,天界无论力量、战术,都可说是突飞猛进,昨夜我亲率千人去北面山梁偷袭,居然又是无功而返。」
微一沉吟,我传令,「今日先行休息。明日一早,大司御请随我去前方山顶观敌,左将军领曦晖营接应;如若期间天界军来袭,晦魄、璇玑由二营将领带队出击;余下朗曜等营,原地驻守。」
众将退了出去,扶风随即掀了帐门进来,满脸不可置信,「做了那麽多,你真打算和他沙场相见?」
「扶风,我逃不过的。」垂了眼,我没有什麽好多说的。什麽是命?强大如我们,看似主宰著别人,可冥冥之中,却是谁安排了我们?也从来不愿承认,可是即便不想不看不问,它却还是命。
「为什麽不干脆冲过去把他揪出来?你明明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结束这种煎熬!」扶风质问著我。
「是!对我来说,这战役不过是一场孩童的游戏,可对他呢?他辛辛苦苦想要完成的复国大业,我忍心随手摧毁麽?」
「事到如今,你居然还在为他处处著想?」扶风急红了双眼,胡乱想要将我推出帐外,「那好,你去帮他,这边我来看著;你一上阵,我就叫魔界投降!」
「就算我把三界捧在手里送到他的面前,他肯要麽?他是天帝宁,是靠著自己的双手曾经真真实实将三界踩在脚下的人!」压抑低吼,看著扶风呆愣原地,我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宁,我怎麽舍得,就这样来折辱你?如果一场辉辉煌煌的战役是你想要的,那麽我会收起一切,认认真真地凭著实力和你打完它。
一夕无话,却是我在军旅之中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山林的树隙投射到营地时,我与璟尔鹫已站在了山顶。
北面连绵的山峦里,就驻扎著天界七十万大军;此时炊烟缭缭,从那散落山涧里的无数雪白帐顶上升腾出来。
硝烟不起时,任谁也想象不出在这宁静祥和的晨光之中,竟是隐藏无限征战杀机。
挥手招来两只瞻眺族的魔禽,它们飞过天界军营上空,脚爪处裹上的「隐影」药粉撒落下来寻人沾附。我曲指念咒催动,那粉末便消融著向天空射出无影红光,一人一柱;转眼瞻眺回转,向我各报一数,合之便是天界军士的实际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