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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白华抬起头来,和颜悦色地道:“范先生原也识得。”

  范丹臣心中暗惊,面上却分毫不敢表露出来,“相爷原来心中早有主张,倒是丹臣多虑了。”

  潘白华淡然一笑,“不然,先生睿智,日后这等建言,还请多多益善。”

  他缓缓转动着手中瓷瓶,似是说与范丹臣听又似自言自语:“也只得眼下做些伏笔,否则将来万一有变,这个人,实是极难制住的……”



  虽然范丹臣对清明一事亦有相同劝谏,然而当此时分,他心中仍是不禁一阵凉意。

  十一 生死茫茫

  到第三日夜里,清明体内寒毒已然拔完,手上纱布业已拆去。伤势虽未痊愈,却已不碍大局。水银阁内温暖如春,清馨一阵佛手香气。此刻他只穿一件白色单衣,丝带束发,靠坐在床上翻看书本。

  门户一响,却是潘白华自外归来。穿一件淡紫长衫,腰间扣一副琥珀连环,十分闲适风流,清明笑道:“这个连环有趣,从前倒未见你带过。”

  潘白华笑道:“是么,我看你带它更合适些。”于是解下琥珀连环,为清明扣在衣上。

  自识得潘白华以来,东西被他送得多了,清明也不在意,只笑笑道:“好了,现在我没事了,外面的情形怎样?”



  潘白华在他身边坐下,淡淡道:“江涉病重。”

  清明把手中书本一抛,道:“什么时间的事?”他不问病情怎样,因潘白华若说病重,那必是病到一定地步,甚至已有性命之忧了。

  “两日前。他无意间得知了陈玉辉的死讯,再加上……”后半句潘白华未曾言明,清明却知是前几日见到自己与南园,情怀激荡之故。又想到那日演练场中见到江涉,以他伤势能撑上十年之久实是奇迹,但多说也不过再拖一两年时间,想到他一生境遇,不由心中慨叹。

  但此刻并非感叹之际,江涉若出事,只怕静王迁怒,甚至反复玉京一事,清明遂问道:“明日去江府?”这句话倒是肯定的意味多些。

  潘白华点点头。

  清明忽又想到一事,问道:“陈玉辉死讯一定被静王掩盖得严密,是谁传出来的?”

  潘白华叹道:“是江涉十三岁的幼子江澄。”

  清明点头,心头又多了一层顾虑:若是如此,静王势必无法责备江澄,只怕这口怨气,倒要出在自己身上。

  唯今解决之计,还在江涉一人。

  这一夜二人就寝均早。清明躺在床上,却犹自想着江涉一事。正思量间,忽闻潘白华的声音自身边传来,压得极低,亦不似他平素温文平和,竟有几分凄凉伤怀之意。

  “清明,我这一生,只得你一个知己。”

  无缘无故说这样一句,清明一怔,自二人相识以来,许多事情不过莫逆于心,如此直接表白却是第一次,当下也未多想,道:“我知道。”

  这个回答离潘白华的期望未免太远,但小潘相素性深沉,并未说什么,只默然叹了一口气。

  二人各自不语,又过了一会儿,清明忽然大声道:“喂,潘白华,我也是。”说完这句话,他也不顾潘白华反应,扯过被子翻个身径自睡了。

  说是睡了,其实也未真的睡着。清明失眠之症本重,又有许多事情纷繁复杂的搅在一起,直到下半夜,他也不知怎的,破天荒地伸出手来,抓住潘白华衣袖,竟觉十分安心,心里一放松,迷迷糊糊不久竟睡着了。

  潘白华睁开眼,微微笑了一下,轻轻握住了清明抓住他衣袖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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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上午,二人来到江府。

  门外车马成行,均是前来探病之人。潘白华位高权重,与江家又是世交,不必通报,直接登门而入。

  府内却又是一番天地,外面人声嘈杂,内里却十分清静,绿树荫荫,药香缭绕。潘白华方要举步入内,却见江陵独自立于门外,于是上前道:“阿陵,世叔的病情如何,可有些好转么?”

  江陵面色沉重憔悴之极,却仍勉强维持着镇定,摇头道:“没有,父亲自从两日前昏倒,便一直没有醒过来。”

  清明不由看了潘白华一眼,心道:你倒是好份心机,两日来不动声色瞒得我好。但是并不曾言语。

  潘白华叹道:“留风掌一旦发作,寻常药石只怕难医,可否容我试试其他办法?”

  江陵犹豫了一下,方道:“好,我带你们进去。”

  清明虽诧异江陵身为人子却守在门外,但此刻无暇思及,于是一同入内。

  内室更为安静,只窗下数支安神香青烟缭绕,虽有清风入户,到得这里也不再流动一般。江涉安静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若死。静王坐在床边,却是紧紧握着江涉一只手。除此之外,室内再无他人。

  清明又走近几步,不由暗吃一惊,数日前在演练场见静王,尚是一位英武威严的显赫王爷。然而此刻他面色惨淡,双目中血丝隐隐,分明是数日来不眠不休的模样。再看他发间,竟已掺杂进了小半银丝,日光之下,分外显眼。

  此刻潘白华已走上前去,清明自知现在不是自己出面的时机,于是静静立在一旁。

  静王在这里,已经整整的守了两日,一切能想到的方法都已用尽,他亦知已是无力回天,脑海里一片空白,便如方才何人进室,他均是一无所知。惟有当年情景,一幕一幕眼前回现,清晰如见。

  他母亲早逝,兄长为帝,另一个兄长宁王在他年幼时起兵谋反,早已不在人世,只一个年纪相仿的皇侄有时还同他做伴。他生性傲慢冷厉,再加上出身高贵,无人拘管,越发不把天下人看在眼里。

  这种情形,直到他十二岁,见到老师后才有所改变。

  也只为老师一人改变,

  那一日风清日朗,皇兄前来看他,笑道:“阿静,你不是一直欲习弓马么,这些本朝要属江统领为第一,今日我已带了他来。”说着一闪身,身后现出一个人来,二十四五岁年纪,穿得却非朝服,惟见一身白衣如雪。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时间只觉天翻地覆,电闪雷鸣,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过去一十二年与今日此时相比,原来不过虚幻一场。

  待到他稍觉清醒之际,自己已然跪倒在地,“老师”二字脱口而出。

  那人一笑,风华出世,英风决绝,一双眼眸如寒星般清澄,伸手扶他起来:“小王爷何必多礼。”

  这时潘白华已来到他身旁,低声道:“静王殿下,江世叔昏迷已有两日,眼见药石无效,不妨一试针灸之法。”

  他素知潘白华见识过人,胡乱点了点头,依然紧紧握着江涉的手,

  自此老师便时常至王府教他骑射,他天分本高,学得极快。当年的京华七少本非拘礼之人,见他进步十分欣喜,师生又相得。不久,便改口叫他“阿静”。

  除了当时皇帝,唯有老师一人可对他如此称呼。

  他对老师,却是从来尊敬到了十二分。

  王府人都知道,若想劝说小王爷,只能去找江统领。

  那时老师年轻,有闲暇便带了他去郊外游玩,骑马打猎、登高望远,无所不为。平日里待他如良师严父,玩起来却又似长兄好友。这些时候,老师白衣爽朗、英风四流,笑得是那样开心。

  然而,他却也常见老师一人独处时,会怔怔地发呆,神情不属若有所思。他不敢上前打扰,私下打听,终知老师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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