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时候,北真藉口觉得天寒,不肯下水,却越来越爱恋著看叔成的身子。这是他心中慢慢升起的一个小秘密,但叔成担心天气没那么热了,头发不容易乾而被秦氏发现,也变得少下水,让北真失望起来。
但随後,两人又找到了新的玩法,就在沙滩上筑起城墙,互相打过去杀过来,追逐著跑来跑去,有时也会闹得好玩地打上一架,滚得一身的沙回家。惹得秦氏叹气不已。
北真却在那时心里突发奇想,要是那沙可以筑起真正的房子,让他和叔成一起住起去,天天在一起玩,一起说话就好了,就算没有自己的父母,过得辛苦一些也没所谓。他总想减轻一些叔成的生活压力,和叔成一提,叔成却弄得想和他翻脸一样,只好闷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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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过了年,就是叔成的本命年了。
还不到十五,北真蹦蹦跳跳的来了。南方天暖,不见下雪,但冬天很有些潮气,叔成家里不过烧了个煤炉子。北真的冬天过得不爽快,见了叔成就抱怨还是家乡的北方好玩,有雪,可以堆雪人。
但叔成见了北真心里却是真的高兴,他自家亲戚多不往来,过年正是热闹的时候,晓是平日里多喜欢清静,这时也不禁希望有个朋友走动,连秦氏也抓些糖,对北真比平日里更热络些。
但北真心眼粗,也没太在意这样,又说起了好久没有骑马射箭,南方的小镇多,石阶一排排的,都没有开阔的地界可以猎玩,然後问叔成愿意不愿意和他一起去北方。
叔成听著一愣,没来由的增加起伤感来,他心里父亲早逝,平日里对人并不多亲近,小小年龄已觉得世事无常,但和北真关系越来越密本来还很少往这方面想,现在望著北真心里却多了心思,难道两人大了还能想小时候一样吗?北真家做官的,这做官哪里有在北京做得大,哪里有在皇帝面前的官做得大呢。这一情绪低落,却让北真看在心里了,北真马上从内襟里掏出了一对布艺的小老虎,笑咪咪地说:「送给你的,是给你生日的。」
叔成是属虎的,一见高兴起来。虎的头上因为有王字,平日老百姓家都不敢做了来玩,这一对小老虎显是喻意将门虎子,做得很是精细。叔成一边拿在手里玩,一边心里想著年前北真的生日自己都没有什么可送的,今年年底也是北真的本命年,可一定要仔细著记著挑份好礼物。
玩了一会,突然笑著问:「谁给王爷府里送的,怎么送了一对来了,难道是要给你说媳妇了?」
北真急道,「才不是呢,我要什么媳妇。这是你和我。」说著手抓著两只老虎靠在一块。
叔成愣了一下,「我们俩靠在一起做什么。」
北真一下子脸也红了,吱吱愣愣也答不上来,叔成大笑,一个劲地乐。秦氏在旁听了也抿著嘴乐了。
冬天也过得快了。
冬天过了,秦氏的眼睛越来越不好,叔成便生了退学之意,因此与蒋衡有了一番长谈。
蒋衡看著叔成上课总是七零八落地,便有心为叔成的前程算计一番,他心里是想著叔成和北真投缘,不如就做了敬亲王府的家臣,他和北真也可以多照顾他。
叔成的功夫底子差,又不是从小练起来的,也没有专心致志一心一意地练过,但要进府也不是没有可能,他身手灵活,蒋衡自忖在敬亲王面前说话也很是算话。
又或者跟蒋衡学学布阵行军之法,再由王爷推荐到军里去,就算是吃皇粮,生计是不用愁,就是怕万一打起仗来生命都有危险。
蒋衡话说的明白,「你娘本来是想你来读书,将来求个一官半职,但现在官场上考试多是以八股文来论成败,这些,我是教不来的,我这教的,可能……」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截了当地点出来,「都是为北真的将来所选的课。你自己考虑一下,就看你选什么样的路了,若是有我能帮忙的,可不要客气。」
想了一会又说:「你若是转个老师,也应该有个心理准备,不知道多少人读了一辈子书也不过是个秀才,或者是中了个举人,真正做得官的,是少之又少的人。」
他望著叔成,也怕伤了这个心思敏感的孩子。
「我说的很直,是怕你少走弯路,做老师的,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帮你才好。」
叔成的感激是放在心里,和秦氏回家一说,秦氏是反对儿子当兵的,生怕叔成有个三长两短,更何况叔成也不过是十二三的孩子。
若是去王府做家臣,叔成又不愿意,他想和北真保持朋友的关系,而不愿意感觉上比北真低了一等。最後还是秦氏拿了个主意,和华绣苏坊的老板说了,去做个学徒。
叔成去的时候,见的是华家大少爷。这大少爷二十多岁,但身子骨不好,是由大少奶奶陪著见的。叔成见过的女人不多,但感觉这个大少奶奶与自己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但也说不上来原因,就是很不开心的样子。看人看的人心里都是空空的。
问话是由大少爷强打精神问的,叔成详细说了自己能识字,还会算术,把平时飞扬的态度都压了一些。大少爷比较和气,微笑著一直听,并不打断,末了说道:「你这样倒是很适合做个帐房的,就是年龄小了些。」又向秦氏说,「你孩子很聪明,我回了老太太的话,老太太准了就成了,我这边是不会拦著的。」
说完了又说,「我也倦了,鸣凤。」说著回头向大少奶奶点了个头,那大少奶奶便扶起大少爷。
叔成也跟著他娘一起低头行礼,送大少爷和大少奶奶。
回去便是等消息了。
叔成想著要做事了,心里忧喜参中,一半想到自己做事了,可以分担娘亲的负担,另一半又觉得突然从自己熟悉的小圈子里走出去,不知道前途。北真见他这几日心神不宁,心里也不舒服,这天晚打著灯笼过来约叔成去看星星。秦氏见是小王爷也不好拦著,只多叮嘱了几句要早点回来。
两人走到河岸,北真拉拉他衣袖问,「你有心事呀。」
「嗯。」叔成点头。
「怎么了呀?」见叔成不说话,北真的蛮性子又上来了,「南蛮子就你们这样,有话都吞吞吐吐的,呸,有事闷在心里,小心烂在肚子里……」
叔成心里有事,也难得没拦著他话头由著他骂,直到北真没话可说乾瞪著眼望著自己才扯了他的袖子问,「喂,你说说,你将来想过做什么?」
「将来?」北真觉得自己的脑子转不过弯来,快要怪叫了,「你脑子发烧呢?」若是往日,叔成听了少不得又要和他一场争吵,此时却没有兴致,只是笑笑说,「你说来听听。」
北真其实甚少想这些事,此时见叔成极有兴趣一样,想了一会才说,「将来,我想是和我爹一样,要做大将军的,哎,我是恨不得能生在太祖的年代,要是那时候,跟著太祖打下江山,不知道是多荣耀的事情。」
「没意思。」叔成说,「打打杀杀的,建功立业的都是有官的,不走运的总是老百姓。我对打仗可没有兴趣。」
北真却是第一次听人说起这样的话,他自小的教育全是要做武官的,从来没有想过打仗有什么不对。忍不住争辩起来,「男人就是要建功立业的,难道要像女人一样在家绣花纺棉不成?」